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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卷英国多地的暴力抗议与骚乱已持续一周有余。反移民暴力抗议者与警方以及反种族主义抗议者爆发激烈冲突，目前已有超过400人被捕，100人受到指控。
8月7日晚，英国本来据称可能迎来覆盖全英大部分地区的超过130场抗议和反示威活动。商店关闭、演出取消，几千名警察准备着迎接十多年来最暴力的一夜。
然而，预想的糟糕情况并没有出现。反种族歧视的和平示威者首先出现在街头，并且人数不断增加至数千人，完全压制了主导英国街头一周的极右翼抗议者，展现出民众希望停止暴力、反对仇恨的团结之声。此次骚乱能否自此逐渐平息有待观察，但英国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远没有结束。
假新闻引发真问题
此次骚乱的起因，是7月29日在英国默西赛德郡绍斯波特镇发生的一起持刀袭击事件。当日，一名17岁男性嫌疑人闯入小学生舞蹈课行凶，造成3名儿童死亡，另有多人受伤。由于嫌疑人尚未成年，警方暂时没有公布其姓名。
此时，网络上出现虚假信息称，袭击者是一名非法乘船来英寻求庇护的激进穆斯林移民。这一消息在网上迅速扩散，加之极右翼分子的渲染煽动，继而引发了大规模的反移民抗议活动。7月30日，数百名抗议者袭击了绍斯波特当地的一座清真寺，还与警察发生暴力冲突。
警方随后公布，嫌疑人既不是移民，也不是穆斯林。然而，抗议活动并未停止，并逐渐蔓延至曼彻斯特、布里斯托尔、诺丁汉、利兹、利物浦等数十个英格兰城市及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
游行队伍中，确实有少部分人是出于对移民问题的担忧而参加，并没有诉诸暴力，但大量极右翼抗议者以及趁火打劫者使骚乱不断升级。一些暴力抗议者在沿途纵火、抢劫商店、袭击无辜路人，还出现了警车被点燃以及袭击警察局的情况。在伦敦，抗议人群向唐宁街首相官邸投掷石块和燃烧瓶。在利物浦，一家社区图书馆被点燃。8月4日，700余名暴力抗议者试图纵火焚烧罗瑟勒姆一家收容寻求庇护移民的酒店，造成50多名警察受伤。据英国警察联合会估计，在全部骚乱中受伤的警员或将达数百人。
与此同时，反种族主义活动人士也纷纷走上街头，试图阻止反移民抗议者宣扬仇恨，还有一些穆斯林社区自发组织起来，试图保护社区不受袭击。几方势力的冲突对立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政府与社交媒体的博弈
显然，社交媒体在引发、催化此次暴力抗议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嫌疑人为非法移民这一虚假信息出现后，迅速被已解散的极右翼团体“英国国防联盟”创始人汤米·罗宾逊、英裔美国网红安德鲁·泰特等诸多右翼公众人物转发扩散。袭击发生次日，该假消息在X平台上就已被1.8万人提及了超过3万次。一贯反移民的英国改革党领袖、现任国会议员法拉奇当时也在网上暗示警方隐瞒了案件信息。近日被问及此事时，法拉奇解释称他当时受到了其他网络红人发布信息的影响。
正如北安普顿大学激进主义和极端主义史教授保罗·杰克逊所言，英国警方正面临着一个无形的对手，而不是一个可以被禁止或制裁的单一实体。除了加速虚假信息的扩散，社交媒体还极大地增强了不同人群相互融合的能力。极右翼分子也正是利用了民众对悲剧案件的愤怒，煽动了对少数族裔的仇恨。
据英媒报道，有极右翼分子在一个拥有超过1.4万名成员的社交媒体群组中，列出了英格兰各地移民律师、慈善机构和咨询中心的详细信息，指示抗议者在特定时间佩戴面罩袭击全英39个地点，还教授其如何制造汽油弹，发布“谋杀英国少数族裔和政府官员”的极端言论。与此同时，骚乱中的暴力场景经过社交媒体的放大进一步激化了社会矛盾，形成了一个加剧仇恨的恶性循环。
值得注意的是，英媒调查发现，在网上发表言论以激化矛盾的人并不都来自英国，近一半在社交媒体上提到“绍斯波特”和“穆斯林”这两个词的人来自美国，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来自英国。其中，美国知名企业家埃隆·马斯克也推波助澜，在社交媒体上称英国的“内战不可避免”，还暗讽英国政府控制言论，其与英国政府的针锋相对引发一些英国民众不满。
英国首相斯塔默日前公开警告社交媒体公司：“暴力骚乱是从网上煽动起来的，是发生在你们地盘上的犯罪行为。在任何地方，法律都应得到遵守。”不少英国议员也表示，社交媒体公司通过传播暴力内容而获得利益，却没有履行应尽的责任。
英国去年通过《在线安全法案》，规定科技企业在预防和迅速删除恐怖主义等非法内容方面应承担法律责任，否则英国通信管理局可以对企业处以罚款，数额高达企业全球年收入的10%，但这一法案在2025年才能全面生效。一些人认为，社交媒体公司不应等到法案生效才开始履行责任。
因此，英国科学、创新和技术大臣彼得·凯尔在骚乱发生后召见了各大社交媒体公司负责人，要求其与政府合作，快速处理大量传播的虚假、煽动性内容。据报道，已有社交媒体平台开始删除煽动直接暴力的帖子及群组。
对于在网络上煽动暴力者，英国政府表示将和参与街头骚乱的人得到同样的结果。英国皇家检察署总检察长帕金森称，检方将考虑引渡在国外煽动暴力的人。英国内政大臣伊薇特·库珀也警告“键盘战士不能逃过追责”。不久后，利兹一名28岁男子成为首个因在网上煽动种族仇恨而面临起诉的人。
移民问题推高极右翼影响
据英媒报道，“绍斯波特袭击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并不是引发持续骚乱的根本原因”。抗议民众在得知真相后仍然继续游行，由此可见，根本问题还是在于英国政府的移民政策以及社会分化问题。
几十年来，移民问题在英国一直是热门话题。在英国社会一些中下层民众看来，移民、难民对英国就业、福利、社区结构乃至社会安全带来了冲击，这种情绪也被一些右翼政客所放大和渲染，亦成为2016年公投脱欧的重要推动因素。近年来，以法拉奇为代表的政客不断渲染“英国正在被外国移民窃取”等言论，一定程度上也为社会上极右翼分子的种族主义言论开了绿灯。
去年10月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支持巴勒斯坦的游行活动增加，更引发一些右翼人士的不满，他们指责英国警方在应对“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活动中执法不严，此后对左右翼的“双标执法”已十分普遍。
尤其是近年来，非法移民搭乘船只经英吉利海峡偷渡至英国的现象愈发严重，上一届保守党政府在时任首相苏纳克的领导下与卢旺达达成协议，计划将非法移民遣送至卢旺达，英国则向卢旺达提供发展资金。斯塔默领导的工党新政府上台后废除了“卢旺达计划”，转而集中资源建立新的边境安全司令部，但英国社会对此并不买账。
有分析称，英国的社交媒体与政治现实相互纠缠，给具有破坏性的冲动言论汇聚和爆发创造了平台。当前英国的法律和监管框架在面对这种“滚滚而来的煽动”时，并不能发挥有效作用。
新政府面临长期挑战
面对不断激化的形势，斯塔默8月5日及6日两次召集政府大臣、警方以及情报部门代表召开“眼镜蛇”紧急会议，探讨如何采取应对措施，尽快平息事态。
当选仅一个月，斯塔默政府就不得不解决一场十多年未遇的全国性危机。英国上一次发生如此严重的骚乱事件是在2011年，因伦敦警察枪杀一名黑人男子，骚乱席卷了伦敦并蔓延至其他城市。当年，也正是时任英国皇家检察署总检察长的斯塔默参与平息了骚乱，他每天24小时开放法院审判罪犯，并允许法官通过相对严厉的判决。
这一次，政府也采取相似的应对措施，即加速警方逮捕以及法庭起诉抗议者的速度，以此释放信号——任何参与暴力活动的人都将受到处置，并可能被判入狱。为保障社区安全，政府此前还在近4000名防暴警察基础上，又额外部署了2200名警员。相关工作人员将通过审查录像识别涉嫌犯罪的暴徒。被指控者则将在一周内交由法院处理。司法部还将释放500多个监狱空位供关押暴徒。8月7日，3名男子因在绍斯波特制造暴力骚乱、袭警，分别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30个月和20个月监禁。
但也有人认为，英国政府这种处理办法治标而不治本，并没有触及社会真正关注的深层次问题。此次骚乱发生的原因，很大程度在于政客们没能有效解决经济社会问题，导致人们迁怒于移民。人们希望看到政府推出行之有效的方案，来解决英国的结构性经济问题、生活成本危机、就业问题，改善舆论环境。
有英媒认为，斯塔默必须找到办法来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他可以对极右翼组织及人士采取惩罚性行动，增加他们使用社交媒体煽动暴力的难度，并设法将寻求庇护的移民从城市酒店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地点。当然，斯塔默政府最根本的挑战，是找到既能减少公众对移民的焦虑，又不使对移民仇恨合法化的途径——很少有西方国家能够做到这一点。
此次暴力活动的持续蔓延进一步激化了英国的社会分化与族裔矛盾，也给在英国生活工作的外来移民带来了越来越多的恐惧。如何从根本上做出改善，将是斯塔默政府未来面临的一个大难题。
（本报记者 杨逸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