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93】
景山、北海、颐和园……在北京,除了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皇家园林,还有一个“民间”公园,同样全国知名。它就是陶然亭公园。
陶然亭公园在北京南城。元代,凉水河支流逶迤漫溢,塘泽错落,飞鸟穿林,游鸥戏水,风光秀丽为人称道。由是,佛门弟子择高处兴建了一座慈悲庵。
元明清三代,为建都城,在慈悲庵附近遍置烧制砖瓦的窑厂。长期取土烧窑,慈悲庵周围形成了诸多窑坑,窑坑积水成湖,久而久之,慈悲庵所在高台便成了一座四面环水的小岛。
清康熙三十四年(公元1695年),工部郎中江藻奉命监理窑厂。他在慈悲庵西侧筑三间敞轩,作为休憩之所,取唐代诗人白居易“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诗句,以“陶然”二字命名。从此,世间有了陶然亭。
当时,各省赶考学子,朝中往来大员,多住北京南城。陶然亭位于外城西南一隅,地势高旷,远可眺西山苍翠,近能瞰芦苇萧然,山溪沼沚,清幽脱俗,“百余年遂为城南觞咏之地”,更有着“宇内无不知有此亭者”一说。
朱彝尊、孔尚任、龚自珍、纪晓岚……《陶然亭公园古代诗词选》一书中,收录了135位文人墨客的250首作品。然而,至清末,内忧外患、民生凋敝,“陶然”雅兴不再,陶然亭一带一度成为刑场和乱坟岗。
及至清王朝覆灭,北京内外城格局也随之被打破。位于城南洼地的陶然亭臭水淤积、蚊虫滋生,动物尸体浸泡于苇塘。常有居住在附近的贫苦孩子捡煤渣时,一个不小心跌入臭水沟丢了性命。这里,成了百姓口中的“南下洼子”“乱葬岗子”。
“白蓑衣广覆着的田野之间,望望这里,望望那里……只见拙钝的几间老屋。”作家俞平伯笔下的陶然亭“黯然寡色”。
“走到陶然亭附近,只看到一片芦苇,远处呢,半段城墙。至于四周人家,房屋破破烂烂。不仅如此,道外还有乱坟葬埋。”作家张恨水30多年间三度来陶然亭,只觉“陶然亭一年比一年坏”。
改变旧世界,是觉悟了的知识分子的使命。1920年,毛泽东、邓中夏、罗章龙与辅社在京成员集会陶然亭,共商驱除湖南军阀张敬尧之策。同年初秋,李大钊、周恩来、邓颖超等在陶然亭召开“五团体会议”,觉悟社、少年中国学会、青年工读互助团、人道社及曙光社五个团体的23位代表参加,发出“团结联合,共同行动,挽救中国危亡”的呐喊。
1921年,李大钊在慈悲庵建立中共北京党组织一处秘密工作场所。此后两年多的时间里,邓中夏、罗章龙、恽代英、赵世炎、高君宇等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者多次在此开会,秘密开展革命活动。革命星火,在这里不断积聚。
革命者与陶然亭的交集,还有高君宇与石评梅的革命爱情故事。高君宇被誉为“五四运动之健将”和“中国青年革命的健将”。他钟爱陶然亭,常与进步女作家石评梅在此畅谈革命理想。1925年,29岁的高君宇病逝。石评梅征得党组织同意,将其安葬于陶然亭。3年后,石评梅逝世,按照遗愿被安葬在高君宇墓旁。陶然亭,是这对年轻人真挚情感和为革命奋斗不息的见证。
雄鸡啼破晓,志士功成时。陶然亭也迎来了新生。
新中国成立后,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在全国开展,陶然亭的面貌也被彻底改变——清除淤泥、种植花木、铺路修堤……重新开放的陶然亭公园还从中南海迁来云绘楼、清音阁,增添了芍药圃、标本园,修建了钓鱼场、露天舞池、儿童运动场。
今天的陶然亭,已成为普通市民休闲之所,成为老少咸宜的“宝藏公园”。
清晨,备好茶水、装满干粮,再顺手拎上马扎,大爷们慢悠悠踱来,开始了属于他们的“陶然”。这边,几位大爷在放风筝,嘴里海阔天空聊着,手上丝毫不乱,细细的丝线从指尖滑出,很快,一只只硕大的风筝在空中变成了小小黑点。那丝线,连接着地面与天空,也连接着彼此的心。
那边,喧嚣声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北门儿童游乐场,两座模拟“雪山”的大滑梯,是孩子们的最爱。只见他们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爬上“雪山”之巅,一屁股坐下,几乎躺着滑将下来,那份无与伦比的成就感非亲历不能体会。
“不担心孩子磕着?”记者问“雪山”下一对年轻父母。“怕啥!就算磕破点皮儿,也没什么,让他们可劲‘疯’吧!”父母眼中满是笑意。在这里,仿佛每个人都找到了童年的自己。
夏日夕阳,像一位微醺的画家,将金黄与火红任性地涂抹在天边。此刻,湖畔的宁静被不期而至的热情打破。一位青年,斜挎吉他,手指轻拨,旋律清泉般流泻。他的身旁,一位姑娘敲着手鼓不疾不徐应和着。
人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聚来,靠在湖边的栏杆上,静静欣赏。不知从何时起,有人轻轻哼唱,有人翩翩起舞,连那湖面上的水波也仿佛被这歌声与舞姿感染、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摇曳起身姿……
(本报记者 李笑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