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天地，就是我们的实验室”

  【人才强国新征程】  

  我国是山地大国，山区虽然资源丰富，却是灾害易发区。山洪、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灾害频发，制约着山区进一步发展。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着力夯实安全生产和防灾减灾救灾基层基础，增强风险防范、应急处置和支撑保障能力。

  在我国西南隅，有一家专门从事山地灾害、山地环境和山区可持续发展研究的科研机构——中国科学院、水利部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以下简称“成都山地所”）。半个多世纪以来，成都山地所一代代科研人员奔波在山洪、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现场，为我国各类山地灾害防治作出了突出贡献。其中就活跃着中国科学院院士、成都山地所研究员崔鹏领衔的成都山地所“美丽中国”研究团队的身影。

  近年来，团队积极承担中国科学院A类战略性先导科技专项“美丽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科技工程”中的“气候变化条件下山地致灾风险绿色调控关键技术与示范”项目研究任务，瞄准山地致灾风险综合调控与绿色发展，助力平安山区和美丽中国建设。

为山区群众拉响地质灾害警报

  “瞧，山上明显不一致的山体颜色和沟中散落的沙石显示，泥石流是这里的常客，我们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2022年汛期到来前夕，团队成员、成都山地所研究员陈剑刚抢抓时间，与几位队友来到四川阿坝州开展科考。

  “面对复杂的地质灾害，我国现在虽有地质灾害气象预报，但只能预测模糊的区域和等级，无准确位置、无险情信息，难以满足防灾减灾的现实需求。”崔鹏说，如果这样的预报来了，群众究竟撤不撤离呢？多大范围的群众需要撤离？会不会造成“狼来了”的困境？面对种种问题，提高预测精确度迫在眉睫。

  四川山地丘陵广布，气候复杂多变，是全国地质灾害最为严重的省份之一。为此，过去几年间，团队深入多地调研考察，致力研究不同小流域山洪泥石流灾害的成灾机制，搭建山地灾害风险模拟与险情预报平台，力求将模糊的区域等级预报，提升为预测灾害位置、危险特征和可能损失的精细化风险预报。

  “我们通过对不同山区地质灾害成灾机理梳理研究，建立了国内首个山地风险本底时空数据库，服务于该平台。”团队成员、成都山地所研究员邹强介绍，这个数据库与高分辨率地形数据叠加，再接入实时降水等气象数据，打通了天气预报与地灾预报的关联，实现了实时气象数据驱动的灾害预警，可模拟任意小流域灾害的“形成—运动—致灾”全过程，进行灾害风险定量分析。

  “那是2022年8月的一天，凌晨4时左右，四川凉山州德昌县乐跃镇发生群发性泥石流，当时我们1点50分发出预警，3点47分群众全部撤离，所幸预警及时和提前组织人员撤离，未发生人员伤亡。”邹强说，2022年至2023年，该平台在凉山州已成功预警21次泥石流灾害、62次山洪灾害，总体预警成功率在75%以上。当前，该平台已在四川全省完成部署运行。

  “近年来，团队结合区位优势、学科特点和学科发展基础，面向国家山区开发和生态环境建设战略需求，开展基础性、战略性和前瞻性研究，积极推动我国山地灾害研究与防治、脆弱生态环境的恢复与重建，以及山区可持续发展。”崔鹏表示。

助推当地绿色产业发展

  热水河，位于四川凉山州喜德县红莫镇，流域面积只有160多平方公里。从空中俯瞰，19条支沟如树杈一样向沟口汇聚，一个个面积不大的冲积平坝就是当地群众赖以生存的家园。

  这是四川山区非常典型的一个小流域，支沟泥石流非常活跃。过去多年间，尽管当地着力培育特色农业产业，但群众心有顾虑，不敢投入。

  “泥石流整治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要系统治理。”陈剑刚介绍，2019年以来，团队扎根热水河，深入研究灾害形成、运动、堆积过程，主要采用“生态—岩土协同”的措施，从源头开展治理，实现泥沙综合调控与减灾的目标。

  “我们考察发现，当地群众已经尝试开展过一些治理工作，比如在支沟里建成一些拦砂坝等。但这些尝试措施只能对局部进行治理，效果不大。”陈剑刚说。

  于是，团队多年扎根山地而形成的研究成果和治理理念，在这里开始转化落地——谷坊采用生物谷坊和岩土谷坊交叉布置，降低对生态的影响；拦砂坝骨干工程以梯级大开口的透过型坝为主，保持上下游的水力联系，实现灾害过程调控和物质沿程分配；在沟坡布置植物篱，控制泥沙进入主沟，在拦砂坝下游平缓区布置乔、灌、草植被过滤带，实现泥沙的层层拦截过滤……团队成员、成都山地所研究员柳金峰告诉记者，这样一套“源头阻水+调蓄消能+护坡减沙+归流疏导”的组合拳打下来，显著降低了成灾风险。

  上游泥石流灾害得到有效防治后，团队联合四川省农科院、林科院、畜科院等专业力量，编制了热水河小流域减灾与绿色发展协同示范区建设规划方案，为当地产业发展作出科学布局。

  “坡上的发展，必须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这也是我们始终追求的目标。”团队成员、成都山地所博士李明说，团队通过研发土壤绿色高效培肥、水肥精准化管理、抗逆作物筛选等关键技术与模式，系统解决了河谷区泥石流滩地改良与可持续利用面临的“缺土、保水、少肥、效益低下”等技术难题，增加了安全利用土地面积，促进实现“藏粮于地、藏粮于技”。

  今年春天，热水河流域迎来了一批验收专家，他们在现场考察并听取汇报，经质询讨论后认为，示范区建设成果显著，通过系统应用项目组研发出的一系列综合减灾与绿色发展协同理论与关键技术，可有力调控山地灾害风险，助推绿色产业发展。当前，团队研发的全套技术模式与示范经验，正向安宁河流域地区、岷江上游地区、九寨沟地震次生灾害影响区等推广应用。

在险峻大山中“望闻问切”

  “作为研究泥石流等地质灾害的科技工作者，广袤的天地，就是我们的实验室。我常常和团队成员讲，大家不能仅仅写论文，更要深入山区，走进各种地质灾害现场，拿到第一手数据，找到灾害发育演化规律的线索和证据，为研究更好的防灾减灾方法和技术提供最直接的科学依据。”崔鹏说。

  勇挑重担，是团队时刻秉持的品质。“热水河流域是四川多灾山区的典型代表，解决了这里的难题，也就找到了解决类似地区难题的一条路子。”李明说，经过这些年的努力，自己欣喜地看到，过去“泥石流频发、谁也不敢养鱼”的河谷地带，如今已成为产业发展的抢手地，群众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作为一名年轻的科研工作者，更要以老一辈科研工作者为榜样，哪里有需要，我就要奔赴哪里”。

  在泥石流高发的雨季勇敢逆行，在险峻的大山中“望闻问切”。这些年，团队成员将复杂的野外环境当成了展现本领和磨练意志的巨大舞台，纷纷“登台献艺”。例如，在对热水河流域进行全面“诊断”时，团队成员踏遍了19条支沟，从中精准筛选出成灾风险最高的7条，并针对每一条沟制定、实施适宜的减灾方案。

  “不仅要解决灾害防治问题，更要为当地群众探索一条长期稳定致富的路子。”团队成员、成都山地所副研究员刘勤介绍，不久前，团队与四川省畜科院一同研发了智能化移动鸡舍，有了这个鸡舍，一些小型林间地块也能得到有效利用，发展畜禽养殖，助力群众致富增收，必要时，群众还可带上鸡舍一同撤离，深受群众的欢迎。

  这几年，团队坚持深入一线破解难题，不断磨合、不断淬炼，已成长为一支更有担当、更有本领、更讲协作的钢铁团队。“接下来，我们将继续围绕山地灾害防治与监测预警等课题开展研究示范工作，力争为减灾与发展作出更大贡献。”崔鹏表示。

  （本报记者 李晓东 周洪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