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乐札记

一

  和其他艺术形式不同，音乐往往需要重复。有些艺术形式主要诉诸视觉。比如文学，可以反复阅读。如果忘了前面的内容，翻回去重读就是了。摄影和绘画作品可以长久凝视，看清每一个细节，不受时间限制。靠视觉鉴赏的艺术作品一般无须重复，而音乐主要诉诸听觉。音乐通过声音的组合和排列来表达情感、传递信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进，往往一带而过，在大脑里留不下深刻的印象。再好的旋律如果只出现一次，听众是无法记住的，所以音乐需要重复。通过对某个音符、音乐片段或乐句的重复，作曲家可以增加听众对音乐的熟悉感和理解度，帮助听众更好地把握音乐的结构和主题。重复的旋律和节奏还能使人产生身体上的共鸣和欢快感，以达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效果。

  在各种乐曲中，音乐主题需要多次重复。但如果只是原封不动、毫无变化地反复，又会枯燥无味、使人厌倦。这就要求音乐在变化中重复、在重复中变化，于是产生了各种不同的音乐曲式。变奏曲是指主题及其一系列变化反复，并按照统一的艺术构思组成的乐曲。它的基本形式是A—A1—A2—A3……回旋曲是指一个主题在乐曲中反复出现，在反复之间，又穿插两三个副题，它的基本形式是A—B—A—C—A。奏鸣曲是利用丰富的技巧，将主题的素材做出各种各样的发展，产生立体式复杂乐思的一种曲式，一般包括呈示部、展开部、再现部三个部分。呈示部提示音乐的主题，通常分为对比式的第一主题和第二主题；发展部对主题的动机素材加以发展，借助各种技巧，使主题达到巅峰；再现部是第一段的反复再现。卡农指后出现的旋律必须模仿先出现的旋律，一前一后，不停追逐乐曲，借助模仿导句的旋律形态，形成“长江后浪推前浪”式的复杂乐曲。

  法国作曲家拉威尔1928年创作的《波莱罗舞曲》是一部杰出的重复经典。拉威尔在作品中采用非常独特的手法，全曲在一个固定的节奏背景上，由两个主题及其交替反复组成。节奏自始至终完全相同，主题及答句同样反复9次，全曲始终在C大调上，除了独奏就是齐奏，舞曲自始至终只有渐强的变化。这种极致的重复给人强烈的听觉冲击，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正因为音乐和听觉的特殊性，所以欣赏古典音乐必须平心静气，反复聆听。一部古典音乐作品，只有当你听过几十遍、上百遍后，才能做到耳熟能详，与音乐融为一体，才能真正理解古典音乐的深刻内涵，领略古典音乐的无穷魅力。

二

  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音乐和建筑一样是有结构的，需要用各种音乐素材按照一定的规则搭建起来。

  交响曲是一种规模庞大、专门为众多管弦乐器而写的乐曲。“交响乐之父”海顿确立了交响曲的标准结构，通常包含4个乐章。第一乐章，活泼轻快的奏鸣曲式。作曲家在这个乐章中展现整首交响曲的主题与精神。第二乐章，柔和富有感情的慢板。在经历第一乐章的冲击后，作曲家用最浪漫柔美的旋律抚慰你的心灵、缓解你的压力。第三乐章，小步舞曲或诙谐曲。作曲家在这个乐章中安排一个轻松的跳舞时间。第四乐章，热烈愉快的终曲，通常以快板来增加气势，与第一乐章相呼应。交响曲的这种结构其实就是大自然和人类思维规律的反映。春夏秋冬就是大自然的四个乐章，春生、夏发、秋收、冬藏，同样对应着交响曲四个乐章的演进规律；起承转合就是人类思维的四个乐章，同时也反映了交响曲的内在逻辑。

  协奏曲是一种大型器乐套曲，由一件或多件独奏乐器与管弦乐队协同演奏，独奏乐器在曲中发挥主导作用，乐队则提供伴奏。协奏曲可以充分展示独奏乐器的个性与技巧。莫扎特确立了协奏曲的基本结构，通常只有3个乐章。第一乐章是戏剧性的快板，采用奏鸣曲式；第二乐章是如歌的慢板；第三乐章是快板终曲，采用奏鸣曲式或回旋曲式，带有活泼欢快的特性。为什么是3个乐章呢？因为人类思维的基本逻辑是上中下、左中右、合分合。“3”往往可以表达事物的整体面貌；“3”的结构是稳定的、逻辑是周延的、思维是完整的，反映了大自然与人类社会的一般规律。

  如果将音乐和语言文学做一个类比，我们发现它们有比较一致的对应关系。音乐的音符、小节、旋律、乐章、作品分别对应语言文学的文字、词语、句子、段落、文章；而音乐的组曲、小夜曲、协奏曲、交响曲则可以对应文学的散文、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同样是人类思维、表达、审美规律的反映。

三

  古典音乐家灿若繁星，但杰出的、划时代的音乐家也为数不多。为了了解并记住他们，我将享誉全球的45位顶级音乐家的生平、国籍、风格等要素串联起来，编成了一组《古典音乐三字经》，朗朗上口，一清二楚。比如，“168，维亨巴，意德德，巴洛克”，意思是说，1680年代出生的音乐家维瓦尔第、亨德尔、巴赫，分别是意大利、德国、德国人，他们引领了古典音乐巴洛克风格的时代。再比如，“18世，海莫贝，奥奥德，古典汇”，解读出来就是，18世纪（17××年代）出生的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分别是奥地利、奥地利、德国人，他们集古典主义音乐风格之大成。又比如，“180，舒柏门，奥法德，浪漫人”，展开来就是，1800年代出生的舒伯特、柏辽兹、门德尔松，分别是奥地利、法国、德国人，他们是浪漫主义音乐风格的代表人物。

  从45位音乐家的国籍分布来看，经统计，我归纳为4句话：“德九俄八奥七多，意法双六美两朵。波匈英芬捷挪亚，凤毛麟角独一个。”他们主要集中在欧洲。欧洲的海洋文化、阿尔卑斯山、多瑙河独特的地理环境、自然风光、气候条件孕育了这里的音乐家，为音乐家的诞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欧洲文艺复兴使音乐家地位提升，社会动荡变革为音乐发展提供了大量题材，生产力不断进步使人们有了欣赏音乐的需求，音乐教育和统治阶级的支持也为音乐的发展提供了条件。

  45位古典音乐家的平均寿命为64岁。他们大部分生活在17、18、19世纪和20世纪初。当时欧洲人的平均寿命约为40岁，音乐家的平均寿命比普通人高出24岁左右。他们中有高寿的，比如海顿77岁，圣桑86岁，威尔第88岁，斯特拉文斯基89岁，西贝柳斯92岁；也有英年早逝的，如舒伯特31岁，莫扎特35岁，比才37岁，门德尔松38岁，肖邦39岁。他们都是音乐界的天才。由于特殊的身体、气质、疾病等原因，他们中一部分人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但他们把快乐、美好、财富留给了全人类。

  古典音乐家用他们的生命证明了音乐对人的身心健康是有极大促进作用的。音乐治疗在医学界也得到了正式认可。音乐治疗师根据患者的状况和康复目标选择合适的曲目、和声、旋律，帮助患者放松身心，获得心灵的平衡。古典音乐给人带来强烈的震撼与快感、美好与享受，使人身心愉悦、正气充盈，保持良好健康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

  （作者：江 柳，系资深音乐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