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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4年03月22日 星期五

    砥砺问学 克己慎思

    ——日记中的袁昶

    作者:陆春祥 《光明日报》( 2024年03月22日 13版)

        袁昶画像

        袁昶督学过的中江书院旧址

        上海图书馆藏稿本袁昶日记

      袁昶(1846—1900),字爽秋,浙江桐庐人,晚清重臣,官至太常寺卿,曾全面负责总理衙门的外交事务。袁昶还是清末著名的学者、文学家,是晚清同光体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在著述之外,袁昶记日记三十余年,现存日记洋洋六十五册、二百多万字,是晚清文史的重要文献。他的日记就是他的人生,日日反省,砥砺自己求知问学、克己慎思、迁善改过。

      道光丙午年(1846年)八月初八傍晚,富春江边,落日熔金。桐庐县城东袁家弄的袁家老屋,传出了数声男婴的啼哭,袁昶出生。

      袁昶四五岁时,祖母单氏抱着他坐在膝盖上,指着四周的方向转圈,教他:这是东边,这是南边,那是北边,那是西边。然后,又取了几根竹筷箸,将它们两根两根交叉,说,这是“井”字,就是我们院子里打水用的井。又将四根筷箸围成一个方格,中间再用两根筷箸十字交叉,说,这是“田”字,田地的“田”,我们吃的米饭,就是从田里种出来的。

      小时候的事情,袁昶还记得很清楚。七岁时,有次他随父亲在晦村(袁家祖居地)读书,父亲命他作诗,他写下两首《白茆岭诗》:

      其一

      岭上何所有?长松荫白茆。

      云英贡朵殿,不羡夏廷包。

      其二

      岭上何所有?峰峰多白云。

      白云何所似,独角银麒麟。

      袁昶说,这两首诗,他想爹爹应该是满意的。他从小熟读各种古诗,陶弘景的白云诗,他很喜欢,就如生长在他脑子里一样。桐庐山多水多,山间白云随时生成,不过,陶大诗人说,白云只能自己愉悦,不能送人;他却偏要拿来送,而且是作为贡品送到京城去。

      七八岁时,袁昶不知怎么就偷偷喜欢上了辟谷服饵的长生之术,不吃饭,还找一些植物、矿物来吃。母亲发现后,生气得很,命他跪下,一顿好打,教训完后,让他立即吃饭,跪在那里吃。

      以上事情,都是光绪元年(1875年)六月,袁昶三十岁时写下的。他写下这些记忆,特别是对辟谷服饵这件事记忆犹新,还颇为自嘲地设问,难道自己前世就是一个追求长生不老的方士?事情过于荒诞不经,写日记的时候,他反省后还是有疑问,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咸丰丙辰(1856年),袁昶十一虚岁,参加童子试,题目只有两句“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意思不难理解:能够施展才能就担任那个职位,不能施展才能就不要担任那个职务。少年袁昶知道,题目出自《论语》第十六《季氏》,季氏要去攻打小国颛臾,孔子不仅明确表示反对,还提倡“仁者爱人”。袁昶有感而发,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鲜明而又文学化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事情过去了近二十年,他还能清晰地记得其中的句子,比如“且人君不能畜无用之臣,而人臣亦当以有用之自待”。州守陈泰来看了后,大加赞赏,并将他的卷子广泛传阅,勉励那些考试的学生。大家都夸袁昶是神童,袁昶的老师也对他寄予极大的希望,说他日后一定能成大材。

      袁昶虽被称为神童,但人生之路并不顺畅。

      1867年,二十一岁的袁昶中举,座师为大名鼎鼎的晚清重臣张之洞。袁昶在今后为官的日子里,注定要与老师有无数的交集。次年应礼部试,袁昶却没有上榜,众人皆安慰他,凭他的水平,中进士是迟早的事,然而,袁昶没有想到,他后面的路却走得异常艰难。其实,不要说进士,即便是举人,也是难上难。一个数据显示:在成都,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乡试人数约18000~20000人之间,官方分配给四川的录取名额只有区区80个。

      袁昶落第后,随即南归。彼时,著名学者刘熙载正执掌上海龙门书院,刘老师奇其才,就留袁昶在龙门书院短暂学习。袁昶自己曾说,高伯平与刘熙载两位老师,使他一生受惠。袁昶从龙门书院肄业后,回杭州工作,任杭州书院总校。接下来的日子,袁昶在妻子的家乡全椒教过书,在扬州书局编过书,一直在江淮间游学,交友广泛,声誉日起。

      白驹过隙,这一下又六年过去了。拖家带口的袁昶,生活依然艰难,主要还是科考上的不顺。第二次会试,又被千军万马挤下了独木桥。第三次会试,很蹊跷,本来已被取中,但至填榜前被抽换,这似乎永远是个谜。袁昶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弱,这考试弄得他的失眠症又加重了。但生活总还是要过下去,1874年,袁昶倾其所能,纳粟为中书舍人,虽然做的是方略馆、国史馆的校对,但不管怎么说,总算初入仕途了。对于官场,袁昶有清醒的认知,它一定不会比在泥淖中行车轻松。

      光绪二年(1876年)三月,应该是袁昶改变命运的时间,在第四次会试中,袁昶发挥正常,中了进士二甲63名。或许是因为他有比较长时间的工作经验,一经考中,就被授予户部主事。

      在未来的二十几年时间里,袁昶历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汉章京、总章京、御史、安徽徽宁池太广道台、陕西按察使、江宁布政使、光禄寺卿、太常寺卿。

      在政治身份之外,袁昶还是清末著名的学者、文学家,刊行的诗文集有:《渐西村人初集》十三卷,《安般簃集》十卷,《春闱杂咏》一卷,《于湖小集》七卷,《于湖文录》九卷,《袁太常戊戌条陈》《袁太常奏稿》《袁忠节公手札》《袁忠节公遗札》等。

      袁昶写了三十多年的日记,从文史角度看,价值远高于其他作品。

      1867年3月,袁昶中举,其后就开始写日记,一直到离世前,三十多年从无中辍。袁昶记日记,主要目的不是记事,而是为砥砺自己求知问学、克己慎思、迁善改过。袁昶日记涉及传统经史诸学,尤其专注于易学、理学、佛学、道学、养生、医方等,现存洋洋六十五册、二百多万字,是晚清文史的重要文献。

      袁昶在日记开篇序中说:

      散人而有日记,散而不散也;日记而归之散,人不散而散也。散者法道,道者运自然;不散者法仁与义,仁与义合而成德也。是谓术散智不散,形散神不散。

      袁昶有数则日记写到做过私塾老师的父亲袁世纪。

      袁世纪从小就很聪明,童年入私塾,正碰上老师在编辑整理清初著名学者马骕的史学巨著《绎史》,就随手出了个对子考他:马三代。

      马骕精于中国上古史的研究,马氏史学在中国史学史上影响极大,他的《绎史》多达一百六十卷,内容涉及诸经、诸子、屈宋楚辞等诸多方面。马骕主要研究先秦中的夏商周三代,故被人称为“马三代”。

      听老师出了这么个上联,小袁世纪脑子一转,随即高声答道:车千秋。

      车千秋是西汉人,战国田齐的后裔,原只是个管理皇帝陵寝的小官,因替太子上诉申冤,被汉武帝升为大鸿胪,数月后任丞相,封富民侯。车千秋为人谨厚持重,口碑甚好,做了长达十二年的丞相。

      袁世纪迅速答出,在场的老师们极为诧异,这对得也太工整了。

      袁昶在日记中写道,有名的历史人物有很多,都可以对,比如:杨大眼,北魏的名将,勇冠三军,少有胆气,跳走如飞。传说他眼大如轮,可以止小儿夜哭。龙门石窟中的著名石碑《杨大眼造像记》,乃书法中的宝贝;贾长头,西汉著名的经学家、天文学家,身高八尺二寸,人称“贾长头”。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王摩诘,唐代诗人王维,号摩诘居士;周罗睺,隋朝名将,少年时善骑射,好鹰狗,任侠放荡;文中子,隋朝教育家、思想家王通的号。《三字经》将其列为诸子百家的五子之一。五子者,荀况、杨朱、文中子、老聃、庄周;武乡侯,诸葛亮。

      袁昶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马三代”与“车千秋”,除了内容上的贴切以外,字义的形式上也天衣无缝,“马”对“车”,互有关联的名词对名词;“三代”对“千秋”,互有关联的时间对时间。这里关键的关键,一是小袁世纪脱口而出,二乃才上私塾的幼童,这就不得不叹服袁世纪承传的家教、平时的知识博览及瞬间的机智了。

      袁世纪一直在家乡桐庐教授学生,居家接物,言语随和,从不见突然的喜怒。每次给学生讲课,必定讲深讲透,直到学生全部理解为止。

      袁世纪也写诗,但随作随弃,所以留存的不多。袁昶找了许多资料,特别是问了他父亲的一些学生,终于编辑成了《晦村》《绣峰》两个集子,但也没收多少首诗。

      光绪二年(1876年)的丙子正月,袁昶又想起了父亲的教导。

      父亲经常教育他说:处于末世,惟勤而有礼,可免于难。父亲列举了袁矅卿、蔡兴宗的例子,说他们虽骑虎握蛇,但能安步自若,获自全于乱国。儿子呀,你一定要勉励自己。现在回想起父亲的话,袁昶常常泫然泪下,自觉不能胜任重任,以致辱没先人之教导。

      袁世纪为儿子树立的榜样是什么样的人呢?矅卿,是袁涣的字,袁涣的父亲是东汉的司徒,也算家世显贵。不过袁涣自幼喜好清静,做各种事情,都讲礼法,是正人君子的风范。他相继扶助袁术、吕布、曹操,都能坚持道义,替百姓着想。蔡兴宗,南朝宋大臣,少好学问,以学问和品德著称。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能直谏,为人为官皆刚正不阿。

      光绪十年(1884年)三月二十四日,正逢父亲忌日。袁昶写道,父亲去世,已整整二十二年了。《礼记》上说,君子有终身之丧,就是指忌日这一天。他是个不孝子,生不当齿于一乡之士,死不当入先君之庙,怎么配得上为父亲痛哭捧奠,他怎么去赎罪呢?他决定,从即日开始,要抓紧学习,以完善自身能力,以教于家;他这样做,即便对社会没有任何用处,但也不至于被社会所害,如此,或许可以安慰一下父亲的在天之灵。

      为人为官为事,袁昶日日反思,时时感叹。

      光绪二年(1876年)三月,或许是因为一件什么事,袁昶家的仆人闹脾气了,袁昶很不高兴,应该是骂了仆人几句。刚骂完,袁昶就有些后悔,立即想到程颐先生在门人骂仆人时所说的告诫的话:何不动心忍性?门人张绎曾经辱骂家中的仆人,程颐对他说:“你为什么不以此来磨砺自己的意志呢?”张绎感到非常惭愧,并致以歉意。这个情景,或许与袁昶此刻极其相似。三十岁的袁昶,已经有此深刻的反省,不能不说是有些修为了。

      与此同时,程颐还下过这样的判断:看一个人能不能忍耐愤怒与欲望,便可以判断他有德无德。从这个角度看,品德的组成部分,也有着对人的包容。一个尖酸刻薄、寸步不让、锱铢必较的人,无论如何,称不上有好品德。宋朝铁面御史赵抃有座右铭:盛怒中勿答人简。愤怒的时候,不要写信。写成了文字,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难以收回!

      光绪十八年(1892年)三月,袁昶任礼部会试同考官。他在这月的一则日记中这样反省:“自初六入场至廿六,得诗十八首,以后戒勿作,恐妨害分内正事,作诗废日,大戒大戒。”

      同考官,是乡试、会试中协同主考或总裁阅卷,在考场中各居一房,又称房考官,简称房官。其实,袁昶工作极其优秀,两年考核四次均列优等,得褒奖,以本部郎中遇缺即补,并俟得道员后,加二品衔。

      袁昶写诗,是灵感与才情驱使,并没有耽误监考阅卷工作。阅卷极其辛苦,不仅仅是辛苦,还身心俱疲,简直折寿。有一则日记这样表达他的工作强度:

      廿二日上堂阅卷,鸡鸣始就枕,目力既疲,贱躯亦病。年垂衰白,何所光挥而坐为外物所困,一似寒酸措大,穷老尽气,甫博得一学幕,几乎以身殉卷,丢却三根救命毫毛。——用微积法算之,活了十日,支用半年精神,大不合算。

      本月日记中,还有两则较为详细的阅卷事宜。一则是,发现一湖南籍考生的卷子,虽没有用正格(常用格律),文中却颇显露奇气。袁昶想到,要以宽容的心态对待人才,对待他们的创新,历史上的秃发傉檀(十六国时期南凉的君主)、沮渠蒙逊(十六国时期北凉开国君主),虽是外族,皆有过人之才,事实充分证明,九州之外大有人才在。另一则是,在江阴吴太史(应该也是同考官)房中,袁昶看到有一份浙中的考生卷子,已经被放入不录取的卷子中了,他顺手拿起认真浏览,发现文笔流畅奔放,意思恬淡隽永,谈论一些事情很有观点,他怀疑是吴絅斋的手笔,就建议补荐。吴太史也拿起再看,答应重新推荐。四月十一日拆封,果然是吴絅斋的卷子。

      我没有查到吴絅斋的具体情况,只有友人写给他的几首诗作,但能入袁昶眼中的文章,一定不会差,这个吴絅斋,在当时的文坛,肯定有不小的知名度。蔡元培、张元济,都是1892年榜的进士。《太常袁公行略》中说:“壬辰春,奉旨分校礼闱,一时知名士多出公门下。”这一年,袁昶的收获不小。

      曾国藩说,人生大部分的失败都源于两个字,一懒二傲。我们从袁昶一日日的日记中,看到他的贞之以恒,怎么过了一天又一天的,其实,也看到了他怎么过的一生。他的一生,就是努力去克服懒,不让自己骄傲。

      光绪十八年(1892年)年底,袁昶以员外郎身份出任徽宁池太广道,驻芜湖。上任伊始,即严约僚属,痛抑胥吏,详询民间疾苦,颇多兴革。

      中江书院,是让袁昶操心的大事。

      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九月的一天,袁昶检查中江书院的施工进展情况。教育是百年大计,质量至关重要。而前一任负责工程的俞主簿,业务不熟悉,他所经手督造的尊经阁、三祠,完工后,袁昶让专业工程人员用线测量,才知墙基太松,墙高且薄,只有七寸厚,西北风一吹,向东歪三四寸,这样的墙,必须拆了重建。那个俞主簿,性仁慈,监督管理工匠,既不精明,又欠强干,好行善事。袁昶感叹,一个官员,即便操行端正,但能力不够,也不能用。

      袁昶与他的属下,常常对中江书院的各项工作商量对策。如对书院的布置,他请好朋友帮忙抄写白鹿洞书院的洞规,将其悬挂在中江书院的课堂内,激励学生;筹措聘请书院讲席的经费,连祭祀礼的细节,都一一落实:“汪仲伊山长为祭酒,余官分献,诸生拜伏在阶下。”

      甚至,袁昶还亲自拟定中江书院季课的相关题目。

      经义斋题目:《中孚》至《复》六日七分解;《论语》四子侍坐言志,分任兵农礼乐说;贾生明申商论;谢元晖《高斋赋》;邓石如《篆势赞》;《太白读书台诗》。

      治事斋题目:李文饶论;问贾侍中《左传》说“旍”为发石车,为炮车始。《孙子》有《五火篇》,《通典》即其目,备举历代沿用火攻之法,其义若何,金元明以来火器何时渐精?论制国用;论司马温公不应罢役法;跋徐光启《农政全书》;三续《畴人传》义例。

      袁昶深知,书院对读书人尤其是平头百姓改变命运之重要,他自己学问的累积,就得益于书院与名师。教育投资,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似乎永远是忙忙碌碌的节奏,袁昶不那么健康的身体,频频报警。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七月的一天,上海名医陈莲舫又一次来为袁昶看病,从上年的四月以来,陈大夫已经四次专门到芜湖。这位精通内、外、妇、儿各科的名医,医术高超,光绪年间,曾五次奉诏为皇帝和太后看病。这一次诊断后,陈大夫临行前告诫袁昶:已经基本弄清你的病源规律,脉大病来,脉小病去,脉躁病增,脉静病减,心脏及肝脏尤其要注意。陈大夫一把脉就知道病情,脉的大小与躁静,事关身体;脉就是心脏的工作指标,心动过速,什么毛病都来了。

      即便身体如此差,袁昶的工作也停不下来。看这一夜,他与部下石筇商量决定的一些事情,一记就是数件:

      宁渊观两岸造浮桥;

      裕溪品钮委员叠记二十一过,要详参(降一级调用,足以惩矣)。

      小九华之北寺开一粥厂,腊月初起,二月末止(恐招来奸匪,此事不可办);

      禀抚宪,动用汪沛买米案内之米税,另项存款储银四千余两,作为举西学学堂之用;

      明正设立课桑局,委吴兴员绅采办桑秧二十万株,责局员司收发,以课远近民间蚕务。

      这些事情,涉及方方面面,组织、人事、农工商、治安、教育,统统都要管。

      在芜湖近六年的任上,我们看到了一心扑在各项事业上并竭尽自己所能奉献的尽职官员形象:建书院捐廉俸银四千、组建地方武装保卫商埠民宅带头捐百金、修建从芜湖大关亭至鲁港的十二里防洪大堤带头捐资五千、捐银购置桑苗数十万株分发百姓种桑养蚕。

      1897年底,袁昶离任前夕,又为中江书院筹银五千两,作为日常费用。

      袁昶离世后,他的座师张之洞过芜湖,旧地重游,想起与袁昶相处的时光,痛心写下《过芜湖吊袁沤簃》,他称袁为“沤簃”:

      江西魔派不堪吟,

      北宋清奇是雅音。

      双井半山君一手,

      伤哉斜日广陵琴。

      吟诗抚琴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更关键的是,此时的张之洞,虽是湖广总督,晚清重臣,但他的心情很不好,他也深知,他的呕心沥血,也很难挽救即将沉没的巨轮。

      1900年7月3日,袁昶与许景澄等五人以“莠言乱政,语多离间”的罪名被突然杀害。1900年12月25日,光绪发布上谕,宣布为袁昶等人平反,并“开复原官”。平反后,芜湖人将江中书院改建为袁太常祠祭祀袁昶。宣统元年(1909年),朝廷又追谥袁昶为“忠节”;五月,宣统下诏在杭州西湖孤山南麓敕建三忠祠,奉祀太常寺卿桐庐人袁昶、吏部侍郎嘉兴人许景澄、兵部尚书海盐人徐用仪三位浙江忠臣。宣统二年(1910年),芜湖人建怀爽楼纪念袁昶。

      1902年9月8日,袁昶的家人,将其安葬在杭州西湖边三台山下的八盘岭。袁昶夫人薛太夫人去世后,袁昶的子女们将其墓迁到南山公墓,袁昶夫人也合葬于此。现在的南山公墓,袁昶与夫人墓上的碑文曰“清太常寺卿袁昶爽秋公、薛太夫人之墓”。墓碑前的空地上,有小青苔丛生,还有数丛茂密的沿阶草。

      而八盘岭袁昶原墓遗址,园林管理部门建了一座清风亭,寓意明显,为人为官,都要清清白白。

      凝结着袁昶心血的中江书院,现在的位置在安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内。中江书院后改为皖江中学堂,著名教育家、翻译家严复是第一任校长,它也是安徽省立五中的前身。看民国时期外国摄影家拍的老照片,低矮连绵的山坡顶上,矗立着数幢中西式结合的建筑,边上有一座五层高的塔。整修后的皖江中学堂,有围墙围着,面积不大,只是恢复了一部分办公用房、数十间教室及学生宿舍,但木廊白墙,绿树掩映,古塔还在,似乎能让人回忆起袁昶督学、学子们苦苦研读的生动场景。

      袁昶博览典籍,时时省察,内外兼修,他的日记就是他的人生,日日反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一切,铸就了他超人的高度理性,而忠与勇,则是他理性思维上的两柄利剑。

      “昶”字的本义是白天时间长,袁昶却只享受了56年的阳光。袁昶从富春江边的桐庐出发,再魂归西湖,他的胆识与血性,他的生命精神,却如富春江、富春山一样,长青长存。

      (作者:陆春祥,系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鲁迅文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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