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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4年01月30日 星期二

    【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84】“大地诗行”,一“吟”就是上千年

    作者:本报记者 张蕾 张勇 《光明日报》( 2024年01月30日 01版)

        云南红河阿者科村的梯田景观。本报记者 张蕾摄/光明图片

        扫码看视频 走进吟诵千年的“大地诗行”

      【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84】 

      “男人犁田在十月,犁田不能过十月。若是犁田过十月,向下犁不断野慈姑根,向上犁不死荸荠根,犁田再多不值钱……”冬日午后,在云南省红河州阿者科村一处传统民居的火塘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哈尼哈吧”(哈尼语,意为哈尼古歌)代表性传承人马建昌哼唱起《哈尼族四季生产调》。

      犁田,是农耕社会的基本内容之一。但这首歌谣中的“犁田”,却有着特殊的意义——犁的是“哈尼梯田”。这种梯田,历经1300多年,依然生机勃发、活力不减。

      哈尼族是古羌族的一支,在春秋战国时期从青藏高原迁徙至大渡河畔。到了隋唐,部分哈尼族先民迁入哀牢山和六诏山等地定居。由于生活在山区,山高谷深,于是选择在山坡上开垦梯田。千余年的耒耜磨耙,一代代的稼穑耕耘,本为生存而存在的哈尼梯田,却演化成一道蔚为壮观的风景。

      每年十一月至次年四月,是哈尼梯田的丰水期,也是最佳观赏期。此时的梯田,线廓分明、波光粼粼,崇山峻岭间,随处是它折射出的天光云影。尤其是晨曦微露,云上梯田披着金色霞光,与苍翠的森林、古朴的村寨和蜿蜒的河流一起,勾勒出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卷。

      “在每一个依山而建的哈尼村寨上方,必然矗立着茂密的森林,那是哈尼人的水源涵养地;村寨下方,是层层相叠的梯田,为哈尼人提供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粮食。”云南红河学院哈尼梯田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张红榛说,自上而下,如此排布和谐的空间,有一个最重要的连接纽带——遍布山野的河流与沟渠。

      哈尼梯田是哈尼人智慧的结晶!山顶的森林,按用途分成四类:原始水源林、寨神林、公共林和村寨林。原始水源林,涵养农业灌溉和生活用水;公共林和村寨林,用来修房和生火做饭;寨神林则成了哈尼文化的一部分——每年开春,大家会对着寨子里最繁茂的那棵树祈求丰稔。水是梯田的命脉。它来自高山,顺沟淌下,沿梯田自上而下灌溉,高层水满了,就流入下一层,直至汇入河谷。在灼热阳光的照晒下,江河中的水又升腾至哀牢山上空,凝结后回归高山森林中,如此循环往复……

      在元阳县垭口村外的一处沟渠旁,记者看到,哈尼族汉子李金亮正俯下身子,用并拢的五指测量分水处横木凹槽的尺寸——通过的水流有4公分宽,意味着可以灌溉大约30亩水田。这是哈尼族独有的木刻分水法,带有凹槽的横木就是一把“尺子”,哈尼人用它量水、分水,对大自然的崇敬,对水资源的珍视,都在这把“尺子”里。

      为了维护分水器的正常使用,保持沟渠畅通,哈尼人设立了“沟长”一职,他们叫“赶沟人”。李金亮就是垭口村的“沟长”,他要时不时扛着锄头巡查沟渠,哪儿堵了就及时疏通,这样沟里的水才能不间断地流入各家梯田,“梯田一年四季都不能停水,长时间缺水再注水,田埂容易倒塌”。

      哈尼梯田历经千年不干涸,即使大旱之年也不垮塌,背后到底有哪些诀窍?

      首先,梯田的位置要寻好。寻地开田时,哈尼人会找向阳平缓的肥沃坡地;开成台地后,先种三年旱地,土熟了再垒埂放水,变为梯田。然后,是“三犁三耙”。

      “一犁一耙,一般在九月至十月,收割完稻谷马上犁翻谷茬田,再垒筑田埂,灌满田水后粗耙一遍,让谷茬与杂草在田水中浸泡半年自然腐烂,增强土壤肥力;二犁二耙,在农历二月后,目的是疏松土壤、修补田埂漏水之处;三犁三耙,在农历三月下旬至四月的栽秧时节,松平土壤好栽秧。”红河学院民族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任黄绍文向记者介绍。

      千余年的智慧,使哈尼梯田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地诗行”!2013年,这“诗行”走进了世界的目光中:红河哈尼梯田文化景观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同构”的生态系统模式获得世界认可!

      一转眼,申遗成功已经10年。这“大地诗行”,又添了新篇章——古朴的自然生态理念被现代农业生产方式“加持”,哈尼梯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聚宝盆”。

      哈尼人一直有在稻田里养鱼放鸭的传统——在插秧时,便在田里撒上鱼苗,待鱼稍大,又放入雏鸭。如此,田里的昆虫、杂草作为鱼鸭的上好食物,而鱼鸭粪便也成了水稻的有机肥料。这种“稻鱼鸭”共作的生产方式,如今,不再是一家一户经营,“公司+合作社+基地+农户”现代农业生产方式的引进,让“稻鱼鸭综合种养”更加科学,其效果是:“一水多用、一田多收、一户多业”,丰了田地产出,鼓了农民腰包。

      从“卖物产”到“卖风景”,一年四季热度不减的文化旅游,让乡村业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靠梯田填肚皮,卖上口粮换油盐;现在四面八方游客来好多哦,卖了特产,火了风景,嘛嘛梯田大变样啰!”在阿者科村入口附近的“蘑菇房”前,哈尼族姑娘张萍对记者说。这几栋“蘑菇房”里,咖啡厅、餐厅、客房一应俱全,是这里最早开业的民宿,经过几年发展,如今更加红火。和张萍一样,村民们都晓得,靠梯田致富还要反哺梯田:“守护不好梯田,就是砸自己的饭碗,哪个憨包会这样干!”据统计,仅在元阳县,梯田每年接待游客就超过300万人次,收入近50亿元。

      从“肩挑背扛”到“网络直播”,与秀美风景、丰富物产一同“走”出大山的,还有醇厚的文化意蕴。

      “我们‘推销’的,不仅是云上梯田的旖旎风光、特色好物,还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风土人情、生活理念和思维方式!”在元阳县多依树村民俗馆前,视频直播间隙,身穿传统服饰的哈尼族姑娘丁继楠笑着对记者说。

      穿行在如诗如画的梯田间,记者深深感受到了哈尼梯田的独特魅力:在这里,生命因梯田得以延续,文化因梯田得以传承。条条田埂,是它的筋骨;泉水浸泡的田泥,是它的血肉;微风中摇曳的稻谷,是它的长发;远古飘来的歌谣,是它的灵魂……

      (本报记者 张蕾 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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