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景区、一座城市就是一个开放式剧场,一艘轮船、一条隧道就是一个梦幻舞台,一次相遇、一次重逢就是一出动人大戏……近两年,从城市到乡村,从传统剧场到新型文化空间,各种沉浸式演艺作品不断登场。
2023年7月,文化和旅游部发布了20个沉浸式文旅新业态示范案例,沉浸式演艺作品占比接近三分之一。近日,工业和信息化部、文化和旅游部等7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视听电子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也提出,支持在城市更新中,打造沉浸式文旅体验项目和空间。在相关政策的支持下,沉浸式演艺将迎来新一轮发展热潮。
作为一种演艺新业态,沉浸式演艺为传统的文艺演出带来颠覆性改变,将深刻影响艺术家的创作方式和观众的观赏习惯。
沉浸式演艺重塑了观演关系。英国戏剧大师彼得·布鲁克在《空的空间》中指出:“我可以把任何一个空的空间,当作空的舞台。一个人走过空的空间,另一个人看着,这就已经是戏了。”在他看来,观、演、空间是戏剧最重要的三要素。在波兰导演、戏剧革新家耶日·格洛托夫斯基看来,只要有演员和观众,就有观演关系,就可以形成戏剧。总之,观与演以及二者之间的关系在戏剧中至关重要,戏剧发展很大程度体现在观演模式、观演关系的更新与变化上。在传统演出中,“你演——我看”是界限分明的一组关系,但沉浸式演艺强调身临其境、互动性,观众不再局限于观看,随时可能成为剧情的一部分,甚至左右剧情的走势,这让演员与观众的界限变得日益模糊。比如,在沉浸式戏剧《金钱世界》中,每位观众都是高风险资本游戏的玩家,直接经历市场的高低起伏,每位观众的选择都会为这台演出增加不确定性,从某种程度上讲,观众才是这部剧真正的主演。既是戏中人,又是看戏人,这种“戏中戏”的间离感,能够拓展观众的思考空间,让其加深对作品主题、情感和思想的感受和理解。
沉浸式演艺改变了传统的观演模式。从20世纪初戏剧传入中国开始,镜框式舞台一直是主流。这种剧场将观众席和舞台分隔开,形成天然的“第四堵墙”(戏剧术语,特指镜框式舞台三面墙之外,舞台与观众席之间那面虚拟墙),一切演出均在镜框内进行。“第四堵墙”是观演双方的一种契约,演员必须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角色,以单向输出的形式表演,无视观众的存在而“当众孤独”;观众作为接收信息的个体,以“上帝视角”观察着镜框里发生的一切。在这种观演关系中,“观”与“演”处于分离状态,好处是观演关系非常确定,戏剧完整性得到保障,问题是观演双方被硬生生分成了两个群体,缺乏互动交流。沉浸式演艺出现后,“第四堵墙”不复存在,戏剧变得更具开放性,观众可以走进戏中看大戏,并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剧情和场景,获得更丰富的观赏体验。比如,沉浸式戏剧《不眠之夜》的演出场所设在一座酒店——5层、90多个房间,既没有固定的舞台,也没有固定的观众席,观众戴着面具进入酒店,并按照随机号码到达不同楼层,进入不同剧情,一边行走一边探寻故事走向。
沉浸式演艺为观众带来全新的审美体验。沉浸感是沉浸式演艺的最大魅力,即创造一个类似真实世界的空间氛围,并利用创新技术和环境布置,打造出与剧情相符的情境,通过全方位调动观众的视、听、嗅、味、触等五感体验,让其从现实生活中短暂抽离,从进入演出空间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沉浸在剧情中。因此,有人在看过沉浸式演艺剧目后如此评价: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又迟迟不敢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沉浸式演艺最大的观众群体是当下的年轻人。网络时代的年轻人,从小就通过手机、电脑接触虚拟世界,他们熟悉虚拟世界,也喜欢虚拟与现实交互的感觉。沉浸式演艺打造出特有的情境,具有像梦境一样的穿越效果,让沉浸其中的年轻观众可以自如地游走于虚拟与现实之间,获得超现实的奇幻审美体验。另外,当下的年轻人,自我表现意识更强,越来越不满足于“你演我看”“你讲我听”的被动式审美。沉浸式演艺抓住了当下年轻人的性格特点,满足了他们的审美新需求,这也是其深受年轻观众欢迎的重要原因。
当前,沉浸式演艺不断下沉,很多地方都在打造沉浸式演艺空间和沉浸式演艺项目。但是,随着沉浸式演艺项目的大量涌现,相关问题也逐渐暴露出来,其中,最受诟病的就是一些作品形式大于内容。比如,有的作品过分依赖科技制造的感官刺激,热衷于打造震撼酷炫的场景,以此吸引人们尝鲜猎奇。这在项目前期可能奏效,但时间久了,单一的感官刺激很容易让人产生审美疲劳,单一的技术支撑也容易被复制、超越。又如,有些作品一味求快、跟风模仿,往往只学到皮毛和形式,缺乏内容支撑,结果在同质化竞争中一败涂地。
戏曲理论家齐如山曾说:“改而不良还不如不改。”艺术应当往上走,而不是往下走。大量沉浸式演艺作品的涌现,抬升了观众的艺术品位和审美格调,也让观众的口味更加挑剔,这在客观上导致沉浸式演艺市场的竞争会越发激烈。未来,各地的沉浸式演艺项目,要想在激烈的竞争中成功突围,必须立足本地资源优势,让作品既具有地方特色,又符合当代观众审美。
(作者:王黎平,系黑龙江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