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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观潮】
日月其迈，岁律更新。在刚刚过去的2023年，中国电视剧（含网络剧）创作丰富多元，不同类型均有可圈可点的代表作，呈现出各美其美的格局。创作者在保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深入推进的基础上，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实主义精神与创新类型叙事彼此浸润，相互激发，使行业显现出各种创新形态风靡云涌、不同创作理念山鸣谷应的蓬勃态势，为影视高质量发展交上了一份优异答卷。
优秀传统文化在当代生活中多样呈现
电视剧以影像承载丰厚的文化想象力和强烈的现实观照性，可以从多层面、多维度进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这一年，有的作品以鲜活的现实故事，揭示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神品格在当代生活中发挥的积极作用。比如，《狂飙》讲述刑警安欣在20年时间里追踪侦查黑恶势力的过程，讴歌人民警察仁义、敬业、诚信等高贵品格。有的作品塑造真实历史人物的艺术形象，挖掘古代理想人格的当代价值。比如传记剧《丁宝桢》叙述清代名臣丁宝桢治理黄河水患、整顿四川盐务等事迹，展现其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浸润的赤诚人格，为当代观众带来以史为鉴、古为今用的启迪力量。有的作品合理虚构古装故事，唤醒当代观众的民族记忆和文化基因。如《莲花楼》《云襄传》等，或讲述侦破武林奇案、还天下太平的侠义故事，或塑造情感真挚含蓄、甘于牺牲奉献的丰满人物，或描摹与现代生活形成映照的古人日常图景，激发观众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敬仰之情和向往之意。这些作品中的一言一曲、一景一物、一人一事，都成为指引观众走向历史文化纵深的“引路星”，带领大众从生活本真中汲取历史智慧、于古风雅韵中发现传统人文精神之美。
传统作为过去时代社会生活的遗存，需要借助当代艺术形式进行转化，根据当代先进的价值理念不断发展。如《正好遇见你》叙述综艺团队摄制文化类节目《传承》的经过，设计以剧中非遗传承人及其家人传承非遗技艺的故事，文化类节目的片段，以及现实中非遗大师访谈实录三重文本，描绘当代文化传媒界将非遗技艺转化为现实生活世界中的元素的实际行动，真实展现了传统文化在当代面临的各种际遇以及发展的多种可能性，实现古与今之间的心灵契合与情感联通，助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找到价值根基和精神向度，推动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建设和涵养。
现实主义精神与传统人文精神相互浸润
这一年中国电视剧创作的又一突出成绩在于，在推进现实主义文艺精神与传统人文精神的相互浸润方面结出硕果。注重个体德行修为的人文传统和秉持客观再现社会生活现实原则的现实主义精神，在电视剧创作中交融成中国式现实主义新范式。
比如，《去有风的地方》将现实主义书写的笔触放在大都市酒店高管许红豆的心理治愈过程上，先是真实展示这位都市白领在闺蜜离世后心结难开的境遇，然后铺陈其前往云南有风小院，与放弃公司高管位置、回乡创业的谢之遥邂逅、实现相互治愈的过程。《人生之路》在延续原著小说《人生》的现实主义精神基础上，将主要人物的生活轨迹延展到上海。创作者透过陕北乡村与上海都市之间的比较，将原著所蕴含的城乡生活差异，同剧中的东西部生活差异交织在一起，共同演绎社会转型期人们的心理困惑。陕北青年高加林为了改变命运奋发图强，历经大学名额被顶替、丢了教师工作等接二连三的考验，始终未曾放弃，立志在广阔天地中追寻人生理想。还有《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情满九道弯》等，这类作品的跨年代、跨区域叙事呈现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物身上的真善美和烟火气，展示出中国人文传统中自强、好学、求新、友善、敬业等精神对当代社会个体心灵的滋养力量。
除了习见的柴米油盐、市井烟火，2023年的很多行业剧、职场剧、都市剧、青春剧剧情也与现实生活高度互文，发挥疏导情绪、舒缓压力、治愈心灵、启迪思考的功能，使电视剧艺术与观众的心更近了，对社会现实的引领意义更深了。比如，《白色城堡》《问心》《欢迎来到麦乐村》等直面现实中存在的医患矛盾、医院内部矛盾以及更深层次的医生事业发展、职业操守问题，表现人物在一次次危机应对和现实考验中逐渐走向情感升华与心灵净化的过程，彰显医生的职业使命与精神追寻。《追光的日子》《曾少年》《爱情而已》等聚焦单纯美好的青春时光，写出了青年人面对学习、情感时真实的心理状态和不同的人生态度，激发大众对于“异地恋能成功吗”“我们应该以何种教育理念面对高考”等话题的讨论。还有《故乡，别来无恙》《一路朝阳》《平凡之路》等用平实的笔触，描摹年轻一代扎根大城市的拼搏故事，既展现职场打拼的不易，初入社会的压力，直面现实焦点，又描摹努力成长的光芒、情感牵挂的温暖，抚平现实焦虑。还有《青春之城》展现科技变革背后的创业故事，《父辈的荣耀》展示林业改革历史进程下的生活变迁，《许你万家灯火》表现新时代核工业人强核报国的创新奉献……创作者收集大量真实的人物原型、行业故事、案例卷宗等素材进行剧本创作，描绘出鲜活生动的市井百态、烟火人间，更让创作照进现实，让传统回应时代，让剧中人物的道德选择、价值追求和审美取向凝聚起积极进取的精神力量，润物无声地引领着时代风气和社会风尚。
类型叙事在风格样式、表现手法上不断创新
这一年，电视剧在类型探索上迈出了坚实步伐。一方面，创作者继续按照一定“格式”架构故事，精准定位目标受众并“按需供给”。另一方面，他们摈弃机械的俗套模式和靶向思维，在缩短剧集长度的同时，着力增强类型叙事的美学效果，从而在风格样式、表现手法上实现新突破。
比如，悬疑剧渲染紧张刺激的正邪对抗，讲述悬念丛生的侦破过程，铺陈抽丝剥茧的人物关系，使受众在文本的自主解读过程中获得参与感和互动感。《漫长的季节》建构跨越近20年，在1997年、1998年、2016年三个时间节点无缝切换的叙事结构，讲述出租车司机王响和妹夫龚彪及退休警官马德胜联手调查套牌车，进而重新追踪多年前悬案的经过。三个时空、多条线索穿插铺展，看似杂乱，却有一定的逻辑顺序，使故事讲述在回忆中行进，在行进中回忆，形成了奇妙的戏剧张力，引导观者追看剧情、罗列谜题、做出猜想。还有《尘封十三载》在铺陈跨越十三年探查尘封悬案真相的过程中，采取每集开头拍一个“楔子”，用来引出当集要追查的一条重要线索的形式，使剧作悬念丛生。还有《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不完美受害人》等不约而同地在强化悬疑剧情编排上下功夫，借助大量有难度的谜题、密集的细节呈现，深刻剖析社会议题，梳理各种案件的发生逻辑，直面人性复杂，引领创作从“悬疑”走向“悬疑+现实”，从猎奇刺激走向真实深刻。
不只是悬疑剧，科幻剧也在类型创新的道路上获得突破性进展。电视剧虽然锻造了不少时代精品，但在科幻题材的拓新方面却力度不足。2023年年初播出的电视剧《三体》“勇攀险峰”，首次以真人剧集形式改编硬核科幻IP，在找寻“三体文明”入侵地球真相的过程中贯穿对人性、科技和宇宙关系的探讨主题，激发观众对科幻世界的好奇心，彰显未来科幻世界中的中国责任和中国使命。该剧播出后收获众多好评，特别是陆续发行到多个国家和地区，还登陆美国主流媒体，在法国秋季戛纳电视节“中国主宾国”活动中重点推介。这一现象表明，中国式科幻剧已成功走进中外观众的心中，实现了中国科幻创作艺术史上一次美学突破。
当下，迅速崛起的微短剧正深刻影响着受众文娱消费习惯，对电视剧创作形成了一定的冲击。面对这样的挑战，电视剧从业者应自觉顺应时代大潮，回馈人民呼声，以高质量、精品化、创新性，及时呼应媒介环境的变化，更新创作思路，力争在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中作出更加新颖而又成熟的美学实践。
（作者：王一川，系北京语言大学艺术学院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