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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3年12月29日 星期五

    傅雷的音乐情缘

    作者:李依桐 《光明日报》( 2023年12月29日 16版)

      【文人雅事】  

      傅雷是著名的翻译家、文学家和评论家。纵览其评论著述,虽然笔墨主要集中在文学和美术领域,但他的音乐评论同样不容忽视。在近代学者和文人中,他尤以深厚的音乐素养而知名。

      在法国留学期间,傅雷广泛学习西方艺术理论,并受罗曼·罗兰影响,对古典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凭借极高的文学素养和音乐素养,傅雷翻译了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还翻译了借鉴贝多芬形象而创作的名著《约翰·克利斯朵夫》。

      20世纪中前期,国内的音乐评论较少,傅雷以音乐圈外人的身份,留下了大量很有见地的音乐评论。与专业音乐评论者相比,傅雷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的广博。他在古今中外的文学、绘画、音乐等各个领域,都有着极为渊博精深的知识。所以,他谈论音乐时总是能旁征博引,融汇中西。

      傅雷认为,“凡是一天到晚闹技巧的,就是艺术工匠而不是艺术家。一个人跳不出这一关,一辈子也休想梦见艺术”,“要能控制感情,而不是让感情控制。假如你能掀动听众的感情,使得他们如醉如狂,哭笑无常,而你自己屹如泰山,像调度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样不动声色,那才是你最大的成功”。

      傅雷十分敬佩贝多芬和肖邦,但他最欣赏的,是历尽沧桑而纯真不改的莫扎特。在中国人对这些大音乐家的接受史上,傅雷的译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让傅雷与音乐进一步结下不解之缘的,则是他的儿子傅聪。傅雷总是教导儿子,先做人,其次做艺术家,再次做音乐家,最后做钢琴家。

      闲暇时,傅雷、朱梅馥夫妇爱用家中一台老旧的唱机听西洋唱片。学过钢琴的朱梅馥在工作之余也会为傅雷弹上一曲,傅雷总会品评一番。

      受父母的影响,傅聪三四岁时就喜欢听古典音乐,傅雷回忆,“只要收音机或唱机上放西洋乐曲,不论是声乐还是器乐,也不论是哪一乐派的作品,他都安安静静地听着,时间久了也不会吵闹或是打瞌睡”。傅雷当时想,“不管他将来学哪一科,能有一个艺术园地耕种,他一辈子受用不尽”。

      在父母的规划下,傅聪在7岁半时开始学习钢琴,启蒙老师是傅雷的好友数学家雷垣。傅聪9岁时,傅雷的好友、男中音歌唱家林俊卿将他介绍给原上海交响乐队创办人、意大利钢琴家梅百器。

      虽然傅雷小时候上的是西式教会学校,还曾留洋读书,是研究西方艺术史的大家,但在子女教育上,他一直坚持中国式教育信条——因材施教、“子不教,父之过”和“先做人,再做事”。他一再严厉地告诉自己的儿子们,要用一颗“赤子的心”,去做你真正擅长的事。所以他坚决不让小儿子傅敏学习音乐,认为他更适合当一位教师。傅雷也无愧于父亲之名。日后,傅敏的确成了一位优秀的老师,而傅聪则成了中国第一代享誉世界的钢琴家,证明了傅雷当年的眼光。

      在上海的居所“疾风迅雨楼”里,傅雷经常一边在客厅和好友聊天,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傅聪在那里练琴。如果有一阵儿傅雷没有听到响动,就会用一根长竹竿使劲捅楼板,敦促儿子认真练琴。

      傅聪回忆那段经历时说,有时经常一边练指法,一边偷偷把《西游记》《水浒传》之类的闲书架在琴谱上,边弹边看,看到精彩处,手指就绞在了一起,这时楼下的父亲总能马上发现。有时,傅雷还会走过去一声暴吼,“像李逵大喝一样,吓得人魂飞魄散”。

      为了让傅聪有更多时间练琴,傅雷把他从小学退回家中,亲自为儿子撰写语文课本,从先秦诸子和《战国策》《史记》《汉书》《世说新语》等中选材料,在家里教他语文,另请老师教他英语、数学。傅雷让儿子们读《论语》,但他从来不给他们解释《论语》的道理,而是让他们解释给他听。

      直到傅聪17岁时,傅雷才认定他可以专攻音乐,“因为他能刻苦用功,在琴上每天工作七八小时,就是酷暑天气,衣裤尽湿,也不稍休;而他对音乐的理解也显出有独到之处”。

      为了让儿子学钢琴,傅雷为傅聪抄录了大量的练习曲。有时,傅聪犯了懒,傅雷甚至会通过暂时禁止他练琴来惩罚他。在傅雷看来,如果你不是真正地热爱音乐,你就别乱弹琴;如果你不能成为一流的艺术家,那么他也绝对不希望你成为二流的——要做就做到最好,这就是傅雷的教育。

      傅雷还经常与傅聪争论一些音乐问题,父子俩有时甚至因此而发生激烈的矛盾。傅聪认为贝多芬《第十小提琴奏鸣曲》要比父亲肯定的第九首《“克勒策”奏鸣曲》重要。傅雷勃然大怒,认为傅聪狂妄。而傅聪则离家出走,住进朋友家中。一个月后,傅雷才接回傅聪。

      翻译家宋以朗在整理父亲宋淇的信时,发现傅雷为傅聪借用钢琴,给宋家至少写过两封信。第一封中写道:“阿聪借用邝家的琴,早晚必要敲得不成样子,在我们也不能交代。而他学琴已成骑虎,看来买琴一事,在所难免。你能否代问邝老太太,有意将该琴出让否?若然,我可请人估价,再函征同意。倘邝府仍欲保留,则我们则需及早托人物色。目前留沪洋人,十九已经走掉,卖出来的琴也没有了;而文工团等等又从内地到沪大批采购;再等下去,恐怕就要买不到琴,或能买到而只是七拼八凑的再造三造的砌码货。梅馥为此着急,屡次催我写信问你,我因忙于工作,搁到现在。希望你早日给我回音。”宋以朗感叹,当时傅雷不遗余力支持儿子的音乐追求,绝非易事。

      傅聪在海外求学的日子里,傅雷不断地给他写信,谈人生,谈艺术,其中有不少是关于音乐、关于钢琴的真知灼见。有的信洋洋洒洒,竟有八千多字。这些用工笔小楷书写的、凝聚着一位父亲心血的家信,最后竟成了中国近现代最著名的家书。

      (作者:李依桐,系北华大学音乐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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