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熟了

  盛夏八月，阳光炽热，铁栅栏都被晒得发烫。但没有一人待在车里，都纷纷向葡萄园走去。沿田边望去,一排排整齐的葡萄架俨然一面面绿色的墙，那沉甸甸的紫色葡萄，每一嘟噜都似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远处是沉静苍茫的贺兰山，山下是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葡萄园，仿佛谁画上去一般。整个贺兰山东麓，看上去像一幅恬淡诗意的水墨画。

  天空是标准的“银川蓝”，清澈通透，高远明净。导游在“画中”解说，游客在“画中”拍照，蝴蝶也飞过来要摆个姿势。微风中，那些宛如玛瑙、翡翠般的果实，吸引着每一位来客。经过同意，有人摘了一颗想尝尝，可她并未立马吃掉，而是拿近了仔细盯着看，说咋这么光滑、这么饱满啊？

  导游便带着自豪而愉快的神情说：因为这里是北纬三十八度，阳光充足，还有一千一百米的“黄金海拔”，是世界公认的酿酒葡萄生长的黄金地带！

  山河酿春风，吟啸且徐行。千年的日月之光，滋养着银川平原的沃土，哺育出“贺兰山东麓”这片天然宝地。全年三千小时的日照好天气，又为葡萄进行光合作用提供了最好的补给。日晒越久，葡萄所积累的糖分和营养成分就越多。流经宁夏近四百公里的母亲河，为葡萄灌溉提供了水源保障。巍巍贺兰山，不仅可以阻挡大风，还会形成雨隐带，影响葡萄的口味与风格。

  然而，少有人知，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曾飞沙走石。因为干旱、因为滥采乱挖，大地仿佛被抽走了肋骨，沙滩凹陷成沙坑，戈壁变成深沟。挖掘机、卡车来往穿梭，喇叭声、轰鸣声惊得野兔四散奔逃。所有砂砾都像长了翅膀，就地打着滚儿，飞到空中。一望无际的戈壁，常常是灰蒙蒙一片。风更像被撒了化肥一般，来势汹汹，在贺兰山脚下肆虐横行。

  因此，贺兰山东麓矿山生态环境恢复治理迫在眉睫。在狂风土雾中，众人一起填大坑、削大坡，覆盖裸露的地表、开垦荒山荒坡，引水植树造林……

  渐渐地，有眼光、有担当的开拓者，也瞄准了这块未开垦的处女地。

  这个酒庄直接建在一个废弃的采砂场里，完全是“随窝就窝”，利用原先的采砂坑和原料，就地取材，建成别具一格的中式酒庄。这里的道路大都由石块、石子铺砌而成，全部是开垦荒滩时筛选出来的。即使一根废弃的电线杆，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将其当成造型独特的小凉棚的支柱。经过二十多年的开荒造林，昔日满目疮痍的砂石矿区，如今已变成靓丽的生态葡萄景区，成为一座浪漫诗意的“花园酒庄”。

  门楼用贺兰石砌就，大门用褐色油漆，看上去厚重。坐上游览观光车，一路犹如穿行在花海里。一片成熟的海棠林，红彤彤的果实配上金黄的叶子，让人生出满心欢喜。院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树木错落有致。站在葡萄园里，贺兰山仿佛触手可及，抬头就能清晰看到山巅上的山石草木。周围没有高大楼宇，只有光滑的原石砌成的石墙，建筑低调而古朴。石雕、青砖、青石、鱼鳞瓦，充满中国传统建筑的元素，与葡萄美酒的气息巧妙结合。

  那些不规则的贺兰石砌成的城堡，宛如童话世界。我在中卫南长滩也见过用石头垒砌的短墙，但那是山石，有些粗砺，这里是河石，更显圆润、精致和优雅。

  导游说，这里曾遍布硕大的石块，是名副其实的砾石荒地。远处那座碧波荡漾的小湖，原先就是一个巨大的采砂坑。经过二十年的改造，园区已建成生态林一万五千亩，治理采砂矿区四千三百亩，种植各类树木三百余万株、葡萄三千多亩，形成了景环水绕的自然生态园林，也树立了生态修复与产业紧密融合的发展典范。

  走在两万多亩的园区，微风拂面，四野宁静。葡萄园里的赤霞珠由红转黑，干活的工人说,过一段时间它就会由黑变蓝，再慢慢染上一层白霜。附近还养着鸸鹋，是澳大利亚的国鸟；几只梅花鹿灵巧地穿梭在乔木之间、灌木丛中。

  走过砖石铺就的不规则甬路，阳光与空气间荡漾着微醺的气息。进入地下酒窖，累累的石壁自然生凉。看见壁上墙边那些利用废大车轱辘、旧房梁搭建的框架，用枯藤残枝铺排的细节，点点滴滴都是创意。每一个拐角处都摆着没有经过太多人工雕琢的石头和树根。随处可见的自然艺术品，为这座古朴的酒庄增韵添色：一整面叶子墙，用院子里飘落的银杏树叶做成；一张世界地图，用废弃小木块拼接而成。在酒文化大厅，见桌椅、陈列柜都是废旧木材制成，大厅屋顶的横梁据说是银川剧院拆卸的木梁所做。瓶藏陈年酒窖的桌面也为葡萄藤木拼接，光滑如釉。

  服务员给每个游客都斟了本酒庄酿造的葡萄美酒，大家端起的透明水晶玻璃杯发出悦耳动听的叮叮声响。晃荡的酒液呈现出迷人的深紫红宝石色泽，沉淀着岁月韵味的美酒，顾盼生姿，风情万种。

  从1984年种出第一串葡萄、酿出第一瓶红酒，到2023年，宁夏葡萄酒已走过四十个春秋。

  四十年间，涓涓黄河水，徐徐引清风。片片葡萄苗，棵棵石缝生。春天伸展藤，夏日绽绿叶，秋日生果实，冬日酿美酒。一杯紫色佳酿，被岁月磨砺、经时光雕刻，一条紫色长廊，生动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贺兰山下，天赐好风土。“小葡萄”在宁夏已厚植起“大生态”，二百多座酒庄酿出的劳动智慧和收获的喜悦，充满了宁夏人和自然、农事的相处之道。

  夕阳西下，日落时分的贺兰山东麓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让人不忍离去。回头看着一座座风格迥异的酒庄穹顶掩映在绿树繁花中，还有大片大片等待丰收的葡萄，心里只剩下眷恋和祝福。

  （作者：彦妮，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