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近2000平方米的展厅内抬头望去,不同空间的天花板有着不同的形状和颜色,它们都以马蒂斯的剪纸及用色为灵感设计,在向这位现代主义艺术巨匠、“野兽派”开创者致敬的同时,也邀请观众开启一场艺术探索之旅,而为我们导览的,正是马蒂斯本人。
展览主题“马蒂斯的马蒂斯”,让很多观众一头雾水,入口处一封艺术家的亲笔信作为序言,道出了原委。“如果说我的艺术生涯是命运的决定,那么从我一生的创作中挑选出一部分作品捐给家乡,可谓物归其所。”此次远渡重洋来到中国的展品,全部来自马蒂斯的家乡,位于法国勒卡托-康布雷齐的法国北方省省立马蒂斯美术馆馆藏。马蒂斯不仅在去世的前两年将自己收藏的珍贵作品捐给该馆,还精心挑选展品,亲自参与了美术馆展厅的规划,甚至精确到每件作品的具体摆放方式。
此次中国首展的展陈和空间规划参考了马蒂斯当年的设计,可谓马蒂斯“亲手”策划。以11个章节展示的280余件作品与藏品,涵盖油画、雕塑、素描、纸上墨水、版画、剪纸、书籍插画、织物等多元媒介,呈现了马蒂斯自学徒时代开始,到开创“野兽派”并成为其代表人物,再到后期投身于剪纸艺术,直至晚年主持旺斯礼拜堂设计的完整艺术生涯与毕生探索轨迹。UCCA馆长田霏宇表示,参展作品类别极为丰富,是马蒂斯本人格外珍视的一批作品,“我们在呈现这些馆藏作品的同时,也是在展现马蒂斯本人对其毕生艺术实践的阐释与总结。”
1869年12月31日,亨利·马蒂斯出生在法国勒卡托-康布雷齐一个拥有300多年历史的纺织世家。原本准备按部就班成为一名法律职员的他,却在22岁时的一次住院休养期间,发现了自己对于绘画的兴趣。此后,他拿起画笔,决定抛弃原本规划好的一切。
离开家乡来到巴黎,马蒂斯在学院时期的素描习作及临摹古典大师的油画作品,展现出他不断积累和扩展创作技法的早期实践。油画《第一幅静物橙子》作于1899年,与妻子在图卢兹和科西嘉岛旅居时,明媚的光线与色彩激发了他的想象,他逐渐体会到色彩的力量,也标志着其绘画风格的转变。
马蒂斯一生中只创作了四幅油画自画像,除了于1900年完成的两幅,以及一幅于1906年创作的“野兽派”风格自画像,还有一幅便是展厅中这件完成于1918年的作品。这一年,49岁的马蒂斯已经是一位知名的艺术家,然而他正处在选择下一步创作方向的岔路口。这幅自画像反映出他当时的心境,画面空间趋于几何化,他在其中探索着线条变化与装饰性的风格,黑色的运用也极为精彩。
“塔希提之旅丰富了我的想象力,明媚灿烂的光线让我百看不厌。”1930年,身处逆境的马蒂斯在60岁时对自己发起了全新的挑战:前往塔希提,寻找新的光线。岛上扑面而来的气息、色彩瞬间将他淹没。多年后,他创作了具有代表性的《塔希提之窗或塔希提岛II》等作品。这次旅行不仅改变了马蒂斯的认知,成为他向内寻觅和自我超越的契机,也为他日后投身于具有革命性的剪纸创作奠定了基础。
《塔希提之窗或塔希提岛II》在展厅内格外醒目,这幅采用不透明水彩和蛋彩精心绘制的作品,其实是为编织挂毯准备的草图。画面中一艘白船划破铺展得近乎饱和的蓝色背景,轻盈的窗纱突显了海天一色的效果,橘色与绿色,以及白色花朵构成的边框,使得这幅作品别具装饰性。
塔希提之旅过去十余年后,马蒂斯在工作室开始用大头针将飞鸟、游鱼和白色海草等图案的剪纸钉在浅米色墙面上。从第一面墙开始,随着他不断调整、移动剪纸的位置,用一个形状代替另一个形状,塔希提之旅的记忆充盈着他的房间,最终化为《大洋洲,天空》和《大洋洲,海洋》这组作品。织物制造商在看到墙上的创作后,与马蒂斯合作完成了珍贵的布面丝网印刷画,这组作品也成为马蒂斯将剪纸作为工作方法,创造性地运用色彩、线条与形状来诠释光与空间的珍贵记录。
“剪纸使我能够用色彩作画。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简化。”从为《决定性瞬间:亨利·卡蒂埃-布列松》摄影集创作的封面设计稿、《蔓藤花纹》,到剪纸技法集大成之艺术书《爵士》,马蒂斯不断丰富剪纸的应用范围与表现力,将其逐步发展为既拥有独立性,又可以应用于壁画、织物、彩色玻璃花窗、书籍等领域的艺术形式。
1942年,因患病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马蒂斯意识到自己已进入“倒计时”,于是他决定开启“第二人生”,不仅发表了其在素描领域的巅峰之作“主题与变奏”系列作品,油画《阳光透过窗格照进室内》还因风格强烈,对画中人物仅勾勒轮廓而不填色的留白处理,启发了后世的众多艺术家。
“我希望设计一座如鲜花般的礼拜堂,让它成为我的代表作。”1948年,将近80岁的马蒂斯开始着手旺斯礼拜堂的设计,这一过程历时四年,也被其视为毕生艺术探索的结晶。从展出的模型等作品可以看出,无论是建筑、壁画,还是玻璃花窗、服饰以及礼拜用具等的设计,每一个细节都体现了马蒂斯致力追求的线条与色彩的完美平衡。
青年时期的马蒂斯从纺织品的精美面料中获得的美学体验深植于他的记忆之中。展览特别呈现了他的丰富的纺织品收藏及相关创作。此外,他绘制的书籍插图与封面设计,也展现出其自如运用多种创作技法的非凡才华。
尤值一提的是,展览还增设了特别章节,围绕马蒂斯与“野兽派”对中国现代绘画的影响进行探讨。一本由中华书局于1936年出版的《世界名画第六集:玛提斯》尤显珍贵,其编者正是向中国介绍马蒂斯的艺术家刘海粟。大量历史文献与刘海粟、丁衍庸、关良等近现代画家的原作,追溯了马蒂斯的艺术传到中国的历程,以及当时异彩纷呈的艺术发展图景,呈现了中国艺术家受马蒂斯的启发所进行的全新探索。
马蒂斯毕生遵循着勤勉的准则,不断超越自己,他曾说:“我一生的辛勤工作,其实是为了全人类,我只不过作为一个媒介,向人们展现一点世界的鲜活之美。”
(本报记者 田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