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的湖北省利川市毛坝镇,溪水汩汩,群山苍苍。
一大早,亮孔寨四溪村61岁的安志华,背着背篓,扛着薅锄,爬上了半山坡,钻进郁郁葱葱的漆树林。漆林之下,一垄垄行列齐整的茶树,一蔸蔸拔节生长的红薯藤,见证着他的忙碌。
“到了夏至,就要开刀割漆了,一直到寒露收刀。一个口子会割上十几二十刀,刀与刀间隔个把周。”安志华拍了拍一株粗壮的漆树,轻抚着树皮上陈年的刀口说道,“去年,漆老板上门收漆,生漆卖到了220元一斤。漆树、茶树套种,算起来有两三万块钱的进账呢。”
产自毛坝镇的生漆,因其抓木力强,光泽度好,漆酚含量高达82%,是生漆中的佼佼者,有“坝漆清如油,照见美人头,摇动虎斑色,提起钓鱼钩”的美誉。20世纪50年代,周恩来总理曾给利川供销社题赠“坝漆名冠全球”锦旗。到20世纪80年代,利川坝漆产业发展盛极一时。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由于诸多原因,坝漆产业由盛而衰。
今年已80岁的刘世海,跟坝漆打了60多年的交道,可谓“眼看坝漆起高楼,眼看坝漆楼塌了”。
“抬头一线天,低头河水欢。两岸荒山野岭,二十里无人烟。”刘世海回忆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漆树栽起来、漆场建起来,毛坝的山沟沟可是大变了样,“这边唱歌那边应,只听山歌不见人。片片漆林掩山村,男女老幼笑盈盈。当年毛坝有漆树10万亩,公社有大厂,各村有小厂,真是热火朝天呐。”
“后来,有的人想赚快钱,贪婪地割漆,比如说,一根漆树开两个口子合适,非要开四个口子,想在一年里多收生漆,结果漆树枯死了。有的人昧着良心,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拿别处生漆冒充坝漆。再加上成本低廉的化工油漆的冲击,传统坝漆产业就衰落了。”说起这些往事,刘世海依旧痛心疾首。
割漆的漆刀、集漆的贝壳、装漆的漆(竹)筒、刮漆筒的漆扯子、装工具的漆篓……曾在坝漆中学教授漆树病虫害防治的刘世海,也是一个割漆的老把式。就是现在,到了割漆时节,他还时常出去给人割漆,割一个口子有三五块钱的收入。漆林密的话,一天能割200来个口子。“现在种漆树,一定要绿色种树,保树割漆,不打农药,发展林下经济,比如漆和茶、漆和油菜套种。”刘世海说。
百里千刀一斤漆。好的生漆,也需要好的加工制作。
利川市德隆生漆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人洪克俭,也是坝漆制作技艺洪克俭技能大师工作室(国家级)的负责人。
“坝漆是利川的金字招牌,不能砸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洪克俭在坝漆制作上坚持“两条腿”走路——传统技艺的承续,新工艺的研发。
洪克俭介绍,传统的坝漆制作技艺,主要的工艺流程是,第一步过滤杂质,用滤布过滤生漆,剔除泥巴、树叶、木渣等机械杂质。第二步脱水氧化,将过滤好的生漆放入锥形瓦缸,以每分钟500转的速度搅拌至漆液发黑。第三步就是助剂添加,把配置好的各类助剂放入漆液,以每分钟500转速度搅拌至浓稠膏状,可拉丝三寸即可。最后就是聚合交联,将调制好的干性植物油加入瓦缸,按每分钟500转速度搅拌30分钟左右。
然而,手工制作坝漆产量低,而且残存杂质影响漆酚含量和漆酶活性度,无法满足市场新需求。于是,洪克俭与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林产化学工业研究所合作,历时数年,开发出精制生漆及其功能性涂料深加工示范生产线,产能可达每年500吨,产品不仅行销国内,还出口国外。
“我们的漆不仅用于古建筑的修缮,还用于石油化工、酿造设备等领域。最近,我们正在开拓海洋养殖装备防腐市场。将来,还要开发漆树种子和叶子的深加工。”洪克俭自豪地说,2021年,利川市的制漆技艺(坝漆制作技艺)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这为坝漆产业发展注入了新风。
近年来,毛坝镇党委推行党员干部一对多包保坝漆人才服务机制,对坝漆人才实行全覆盖包保,定期走访,争取政策,邀请全镇37名坝漆大师和漆农参加“茶乡夜话”,了解收集其在生漆生产、种植、加工、制作过程中遇到的难题,针对反馈的问题,邀请专家进行讲解和开展技术指导,更好服务全镇坝漆产业良性发展。
利川市市场监管局党组书记、局长罗洪涛介绍,近年来,我们以坝漆品牌培育、创建和服务为抓手,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开展地理标志保护工程,推动漆产业兴旺发展。2022年,“利川坝漆”参加第四届湖北地理标志大会暨地理标志展示品鉴活动,并获得银奖。目前,利川已经培育发展新漆林3万余亩,带动1万余户漆农。
夏至将至,割漆在即。利川在坝漆绿色重振之路上已然阔步开拔。
(本报记者 张 锐 夏 静 严德勇 本报通讯员 范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