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战场在海上

  4月25日，中国海警局在广州举行颁授一等功仪式，为在缉私行动中壮烈牺牲的烈士汪晓龙追记一等功。在肃穆的礼堂内，汪晓龙的父母替家中独子接过了这枚沉甸甸的奖章，千余名海警战士肃立敬礼。

  照片中，年仅27岁的汪晓龙神情坚毅，眼神透露出无所畏惧的气概，他年轻的生命与守护祖国海疆的神圣职责永远凝结在了一起。当英雄的身影逐渐远去，人们忍不住追问，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2019年7月，来自安徽阜阳的汪晓龙到汕尾海警局报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脸上难掩兴奋。在海边伫立许久后，他跟战友说，离近了看，大海也说不上有多迷人，但让他感到十分亲切和舒心。

  做一名海警，就得做好随时出海执行任务的准备，汪晓龙对此毫无怯意。他的自信和底气来源于身为老兵的经历。2015年还是大一新生的他，报名参军，在新疆大漠的极端天气和艰苦训练中坚持两年，使他练就了过硬的身体素质和比常人更为顽强的毅力。

  同批的“旱鸭子”一起学游泳，汪晓龙是第一个通过游泳考核的人，比别人快了半个月——一次次在泳池里“灌饱水”、一次次在烈日下晒脱皮，呛水、小腿痉挛也挡不住他“自我加压”地反复练习上浮下潜。这股子拼劲儿，让老海警刮目相看。

  船舶系带缆、船艇避碰、跳帮、海上擒拿格斗……汪晓龙以极大的自律“死磕”每一个险难科目，为的是尽快掌握海上执法的实操技能。教导员王立还记得，某个烈日灼人的中午，这个“新人”独自在码头来回跑动、练习打缆绳的身影，是那么青春和不知疲倦。

  某次例行出海巡查，风浪太大，好几名同事都晕船，一个个呕吐到浑身无力。只有汪晓龙还生龙活虎，第一个跳上岸。面对大家的疑问，汪晓龙笑嘻嘻地说“我是天选守海人”。后来，人们才知道，他也并非天赋异禀，只不过经历了无数次呕吐和“再来”。他在笔记中写着：克服不了“晕船关”，还谈什么紧急时刻挺身而出？当你穿上海警这身衣服，就得对得起这份责任。

  闻战则喜、逢战便上。为了担起海警执法员的使命，汪晓龙严苛地要求自己，随时保持即刻出发的状态。

  2022年3月24日深夜，汕尾海警局城区工作站接到线报：汕尾马宫长沙湾鸡笼山附近海域将有走私船“蚂蚁搬家”。汪晓龙闻讯，立即向站长请战，要求参加这次任务。考虑到他过硬的素质和以往的执法经验，工作站同意选派他出海，同行的还有林清平、陈泳熙和王圣森。

  为了逮住狡猾的走私分子，4名执法员提前来到目标海域进行蹲守，轮班监视。“班长，天太冷，你去舱里暖和一会儿吧。”当夜大雾，海风肆虐，在船上稍站一会儿就冷得浑身哆嗦，汪晓龙主动出舱，替下了班长王圣森，继续进行瞭望。

  “有情况！”一直等到凌晨3点，林清平突然发出警示。汪晓龙抬起夜视仪望去，只见远远的海面上有点点灯光，两艘船靠在一起，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忙碌地过驳货物。他揉了揉眼睛，再次观察：好家伙，船尾那黑黑的6个凸起，应该是发动机！改装的大马力快艇，俗称“大飞”，深夜出现在海上，几乎就是走私的代名词。

  林清平请示上级后接到指令：增援力量随后就到，按照事先预案执行隐蔽接敌。海风裹挟着浪花，拍打着几名执法员的脸颊，他们悄悄地驾船向目标驶去。这一刻，大家压低身子、屏住呼吸，热血涌上心头，几乎感觉不到冷。随着距离靠近，林清平发现嫌疑船可能已经完成过驳，随时可能逃离。“不好，他们要跑！”林清平心中一凛，“准备行动，先行控制！”

  就在执法船靠上去的那一刻，几名执法员迅猛如飞，接连跳上嫌疑船。“别动，我们是中国海警！”汪晓龙大吼一声，迅速冲到前舱，扑倒一名嫌疑人。

  同时按照分工，陈泳熙、王圣森也冲向“大飞”的驾驶台、尾部实施控制，林清平随即跳帮增援。

  面对神兵天降的海警，嫌疑人慌神四处逃窜，还没解缆就将“大飞”的操纵杆全部推到顶——只听“砰”的一声，“大飞”和接驳船之间的缆绳突然绷断，“大飞”剧烈晃动、船身翘起，正在船舷边遭到嫌疑人激烈反抗的汪晓龙一下子坠入海中，林清平也被甩入海里。

  “晓龙！晓龙！”

  当陈泳熙、王圣森控制住局面，只听到海面上传来林清平焦急的呼喊声。他们把林清平救上来时，发现他的左脚已被螺旋桨打得血肉模糊。增援力量随即赶到，涉案人员和船舶被当场控制。大家一起疯狂地呼喊，数次扎到海里寻找，但除了一片漆黑寂静，看不到汪晓龙的身影，听不到他的回音。

  “我们的同志落水了。”

  当得知这一消息，汕尾海警局除值班岗位外，全员出动；汕尾市派出的各种救援力量迅速赶到；附近渔民几乎全部发动出海。各方力量顺着洋流方向展开搜救，岸上几队人马也在分头寻找。“汪晓龙”的名字被呼喊了千万次。

  直到3月26日12时许，搜救人员终于在马宫港发现了汪晓龙的遗体。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海警、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浩浩荡荡的船队一同护送英雄的遗体“回家”。

  从警3年多，汪晓龙无数次迎难而上，先后参加“净海”“獴猎”“碧海”等海上专项执法行动，参与处置各类案件131宗，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500余名，查扣涉案船舶95艘，查获涉案物资价值上亿元。这一天，他倒下了，他以年轻的生命诠释了新时代海疆卫士的担当。

  在对烈士遗体进行法医鉴定、分析伤情时，广东海警局刑事侦查科科长张梁总是看一次落泪一次。他告诉记者，对于汪晓龙和他的战友，每一次出海都伴随着危险与不确定性。与陆地不同的是，海上执法的关键性因素是水文和天气，敌我双方装备的优劣也会给抓捕带来极大挑战。近年来，随着反偷渡、反走私执法力度的加大，犯罪空间不断被挤压，广东海警遭遇了数起因走私产生的暴力抗法。在关键时刻，汪晓龙敢于亮剑、敢于斗争到底，展示着精武强能的“中国海警”形象，有力地震慑着犯罪分子。

  生前，汪晓龙曾向父母允诺，要带他们坐一次飞机，来广东看一看他守护的这片大海。但是，当父母真的来到这里时，他却已经不在。汪晓龙的老班长朱州州还记得这个承诺，他替战友将两位老人带到了营房外的海边。

  就像初次见到大海的汪晓龙一样，两位老人伫立良久，凝神远望。汪晓龙的母亲说，这片海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蓝，但比她想象的更广阔、安静。几艘渔船正在近岸处休整，带有“中国海警”标志的快艇在远处巡航。她终于见到了儿子日夜守望的景象，也明白了他从警报国的热血与志向。

  （本报记者 唐一歌 吴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