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青水

  “春雨贵如油”，我估摸着有两个意思：一是春雨多以小雨或毛毛雨为主，总降水量不大；二是此时的降水对农作物的生长很重要。在农耕文化中，降水是节令的一种反映。进入雨水节气，天气回暖，雪渐少了，雨渐多了。

  古代将雨水分为三候：“一候獭祭鱼，二候鸿雁来，三候草木萌动。”雨水节气来临，冰融化，沉寂许久的动物们活跃起来，大雁开始启程飞回北方，草木也随着土壤中阳气的上腾而开始抽枝发芽。对应“数九歌”，雨水节气应该是“七九河开八九雁来”这个阶段，所以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这个并不算短的过程中，南方很多地方可能已经春意盎然。

  在我们豫西北地区，这时节农人们开始准备浇返青水了。蛰伏了一整个冬季，麦苗被空气中的一丝暖流唤醒，悄悄长出心叶，蓄势待发。它们好像已在起跑线上就位，只等一声哨响，就离弦而出。此时的麦苗变得金贵起来，不能像冬日里一样，想踩就踩，想踏就踏，想打滚就打滚，那时甚至把牲口赶进来吃两口都没关系。一旦开始返青，就不能再越雷池半步。有一次我和伙伴玩耍，不小心踩了麦苗，二大爷黑着脸，毫不客气地撵我们走。一株麦苗就是一穗麦子，一穗麦子就是无数颗麦子——粒粒皆辛苦，破坏那么多粒，岂不是罪不可赦？

  小麦从返青到起身要经过二三十天的时间，各地气温不同，经历的时间有差异，具体什么时候浇返青水，还要看麦苗的生长情况。“人勤春来早”，作为种地的“老把式”，二大爷每天都会去田边走一遭，在麦田里巡视一圈，还会蹲下身子，将一株麦苗拉到眼前察看。越冬前根系发达、分蘖较多的麦苗有足够的抗冻和抗旱能力，土壤墒情好，可适当晚浇返青水；土壤墒情差、冻害严重的地块，可适当早浇返青水。

  早春时节，天气变化不定，时有寒潮袭来，忽冷忽热，乍暖还寒。返青水的浇灌时间也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某个早晨，二大爷走出麦田，转身回望，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庄稼说话：“该浇水了。”仿佛听到了号角，晨风中的麦苗摇摆起来，互相传递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村民们也都摩拳擦掌，准备下田劳作，春种秋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个道理，农民们最懂。

  麦苗喝饱了水，叶片变得更加油绿、鲜亮，秆子更加笔直、挺拔，铆足了劲儿准备往上蹿。爱美的姑娘小伙儿也着急“返青”，他们抖擞精神，迫不及待地换上薄衫。老辈人直摇头，阴寒未尽，春捂才是正道啊。年轻人不听劝，冻得感冒了，才乖乖地把刚脱下的棉袄又穿上，而后自觉地端起老辈人煮的山药粥、银耳羹，调理脾胃，祛风除湿。

  再过几日，众多草木紧随其后，纷纷返青。柳树绿了，杏花红了，油菜花金灿灿一片，燕子也在忙着筑巢。一个新的轮回开始了。

  （作者：张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