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谈】
2020年的国庆节,恰值中秋。我回浙江桐庐白水老家,居住了两夜。
踏着罗佛溪岸的绿道,进了仿古院门,面前是一片茂盛的草地,这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分层布局,树、花、草、躺椅、秋千、石凳……看书、喝茶、闲聊,浓密的草丛中,打滚都可以。主建筑,是一座老房子,格局如旧,高高的挑空一层,光线透过屋顶的明瓦,檐梁结构古朴,二楼边上是小阁楼,坐在这里喝茶聊天,别有趣味。在白水,民宿、有机农业、乡村旅游,家门口的风景已经鼓了村民的腰包!
十年来,我到过浙江数十个县采风,我家门前的风景,仅仅只是一个点的呈现而已。水清,岸绿,景美,诗画,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指引下,浙江十年“两山”道路的创新,“五水共治”的突破,深刻改变了浙江农村,众多环境脏乱差的村庄正变成生态宜居的绿色家园。
浙江的山水,充溢着悠久的历史文化。
十一世纪下半叶的北宋,春末江南,在越州任职的王观,要送一位朋友回浙东,朋友叫鲍浩然。当时,满树清叶,香味扑鼻,王观吟出了《卜算子》送别词: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千种态,万种色,古往今来,无数文人为之倾慕,为之吟咏,恰如王观所描绘的,皆在“眉眼盈盈处”,精致而妩媚间,透显出不露痕迹的英气。
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就是浙江“大花园”建设的最佳蓝本,金文中“文”字形的四条山水诗路带,将整个浙江变成了诗与画。
那些生动的诗文,将浙江大地编织成五彩的经纬。左长撇,大运河诗路、钱塘江诗路:千年古韵,江南丝路,风雅钱塘,百里画廊。右长撇,右长捺,浙东唐诗之路:兰亭流觞,天姥留别。左捺,瓯江山水诗路:山水诗源,东南秘境。毫不夸张地说,浙江山水的筋骨和表皮,就是一首首诗文的颂歌。
比如钱塘江诗路。
南朝宋,永嘉太守谢灵运,船经桐庐富春山,恍惚间看见400年前东汉著名隐士严光,高坐在钓台上,悠闲地看天、看鸟、看云,无比羡慕,一连写下数首敬仰的诗,《富春渚》《夜发石关亭》《初往新安至桐庐口》《七里濑》,他敬仰高士,他敬仰富春江山水,他的诗,开了中国山水诗的先河。
谢灵运的山水诗,对唐代众多诗人,又是另一种指引。据不完全统计,向严光表达敬意的唐代诗人就有七十多位,李白、孟浩然、孟郊、白居易、陆龟蒙、皮日休、韩愈、罗隐、韦庄,包括曾在睦州(今建德梅城)做过长官的刘长卿、杜牧,隐居桐庐的严维、贯休,还有桐庐籍诗人方干、徐凝、施肩吾、章八元、章孝标、章碣等,是他们,织起了一条绚烂的钱塘江诗路,诗人们借景抒情,借人抒怀。
绿水青山与悠久的历史人文极其和谐。
近年来,我主编了两季“风起江南”散文系列44种,还有2016—2021年的《浙江散文精选》5种,近三千篇作品,集中呈现了数十年来浙江山水的美丽与变化,五百多位作家以激情抒写的方式向浙江山水致敬。他们倾力扑向骨肉相连的故土,尽情撷取自然的芬芳。他们身姿矫健,一路奔跑着穿过光阴,为身边的伟大变化且行且歌。
春风骀荡,春水初生,北宋睦州知州范仲淹的小船荡漾在富春江上,他挺立船头,望着眼前秀丽的山水,捋须长吟“潇洒桐庐郡”十绝,情不自禁,一吟再吟。他精彩的诗文与富春江山水、浙江山水筋骨相连,与后世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与新时代叶浅予的《富春山居新图》,与诗画浙江的绿水青山,铸成了浙江丰厚历史文化的美丽卷轴。
(作者:陆春祥,系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浙江省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奖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