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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08日 星期五

    老冰棍

    作者:李秀萍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08日 16版)

      小时候,卖冰棍的吆喝声对我和弟弟有一种不可抵挡的诱惑力。只要听见这声音,我们就撒腿往家跑,央求大人给一角钱——一角钱能买两根冰棍。大人高兴就给,不高兴就不给,有时他们兜里的确是一分钱都没有。

      不知何时,卖冰棍的和买冰棍的想出了好办法——用鸡蛋换冰棍。我和弟弟非常喜欢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吃冰棍的自由度瞬间提高了许多。再听见叫卖声,我们便心有灵犀地往家里的鸡窝跑。有时母鸡趴在窝里执拗地守护它的蛋,我和弟弟便想办法驱赶母鸡,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一个鸡蛋能换两根或三根冰棍,如果是两根,我们一人一根。如果换了三根,便口头约定,谁吃完了自己的那根就可以吃第三根。那时我们是多么珍惜生活中的一点点甜,比如一块饼干、一块糖、一根冰棍。我不舍得把冰棍一口咬掉,而是慢条斯理地舔,尽可能延长享用时间。弟弟人小鬼大,我才吃一半,他就已吃完,毫不犹豫地吃起我手里擎着的第三根。最高兴的一次是我们找到两枚鸡蛋,换了六根冰棍,终于能吃得过瘾,也吃得从容淡定。

      在物质匮乏的童年时代,冰棍起着慰藉和疗愈的作用。我们情绪不佳时,大人总会安慰说,等卖冰棍的来了,给你买冰棍吃哟。尽管这种话有时兑现有时不兑现。偶尔,在炎热的天气里我们不知是感冒了还是中暑了,浑身难受,无精打采,不玩也不闹。大人突然重视起来,带着我们去供销社门前找卖冰棍的。我们坐在大树底下吃冰棍,绿荫如盖,微风习习,花坛里的鲜花正在盛开,灿烂似锦。我们吃多少都可以,冰棍箱子就摆在眼前。说也奇怪,吃过冰棍后我们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

      我那时的理想是卖冰棍,或是当售货员,以为卖什么就能随便吃什么。但是,一部电影让我的理想不那么坚定了。那是《黑三角》,具体情节我没记清,却牢牢记住了一位面目狰狞的女特务,因为她是卖冰棍的!有一段时间,我看见卖冰棍的老太太,心里就会产生疑惧和联想,甚至抑制了吃冰棍的欲望。

      舅舅曾经营一个小型冰棍厂,暑假我很乐意去舅舅家,那是我吃冰棍吃得最惬意的日子。我可以自由出入冰棍加工车间,观看冰棍的制作过程,等待机器的轰鸣声停止,吃上最新鲜的冰棍。很多人骑着自行车,驮着冰棍箱子到厂里上货,有时还要排队等候。舅舅回家商议把冰棍花样翻新,再添加一些食材,于是我吃到了不少试验品。

      而今,冰棍和花花绿绿的各种冷饮不仅仅用来消暑,已成为人们一年四季都可享用的休闲食品。甚至,冰棍变身为餐桌上的一道菜——东北极富传奇色彩的油炸冰棍,能让人体验冰火两重天的饮食之趣。

      前段时间,我重温《黑三角》,惊喜地发现电影的取景地竟然是我生活的城市哈尔滨。我辨认出了上世纪70年代末的松花江南岸,辨认出了防洪纪念塔的塔雕和回廊,辨认出了老江桥和教堂,当然,也辨认出了江畔广场上卖的老冰棍。现在,一些冰棍的包装纸上刻意印着“老冰棍”三个字。老冰棍相较于各种时尚的雪糕显然过于质朴,在视觉和口味上对年轻人毫无吸引力,对我这代人则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有那么一些时刻,味觉的记忆和早已忘怀的岁月缠绕在一起,许多平常的日子突然有了闪光的形态,在心中迤逦而过。

      (作者:李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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