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
●年幼的我们就常听到喝红了脸的邻居郑大爷嘴里反复说的一句话:“人和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帮衬。”在我们孩子听来,那句话好像倒出了生活中全部大道理。
●在那段居家办公的日子里,我也有时间打量起小区里的环境,哪里停了什么样的车,哪里有自行车棚,哪里有健身器材,哪里是儿童游乐场,哪里生长了几棵树,哪里的地面冒出了蒲公英,都进入了我的视野。
●吴刚说:“如果小区没有微信群,也许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碰面。”我说:“如果你不支援我那一盒药,即便同住一个小区,我们也无法相识。”
●我驻足在郑大爷家门外,听着按响的门铃,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听到了小区树木间欢快的鸟鸣。
壹
我家住在长春市伊通河畔,疫情过后,天空连续多日晴朗,阳光普照大地,万物萌生,仿佛一夜之间,大自然就变得郁郁葱葱。河两岸的杏花开了,桃花开了,紧接着紫丁香、黄玫瑰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儿也次第盛开,放足户外,空气中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似乎醉了路人。
赶在星期日,我与妻子走出家门,走出小区,踏上河边红砖甬道,一路向北。可能气温骤然回暖的缘故,在花丛中,在茂密的树林间,到处搭建着户外帐篷,如同绿荫中爆满的花朵,五颜六色,高低错落。孩子们骑着童车穿行其间,跳绳的年轻人活跃在宽敞处,帐篷里有或坐或卧端着手机、手捧书刊的人们。当然,在石墩处,在草地上,也可见下象棋、打扑克、喝啤酒的中老年人,他们充分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美好馈赠。
我与妻子此行目的地,是几千米之外的人工岛。岛无名,仍在修建之中,新栽的树木皆用四根木杆支撑。寻一处石阶坐下,以北面的南关大桥为参照,我开始寻找早已消失在河道里的一条街巷。宽阔的河面水流平缓,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恍惚之间,往昔的影像渐渐展开在眼前,我及时把他们打捞出来,讲给我身边的妻子。
贰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家结束了下放两年的农村生活,调回长春市,我父亲在一个叫东岭的地方找到一处房源。那是一栋土坯房,房主人姓白,是个老头,身边无儿无女。可能是说话投机,对了心思,我父亲当场决定买下那栋房子。那时东岭属于城市的边缘,房屋一家紧挨一家,墙体多为土坯,房顶一律用油毡纸铺就,上面泼了沥青,压了砖头。房屋里的主人多为弹棉花的,敲铜镲收破烂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还有木匠、瓦匠、洋铁匠,打铁的、赶马车的……狭窄的街巷,每家都有一个小院,院子里拉起长长的晾衣绳,上面晾晒着被褥、衣物。夏日里,院子还会生起炉火,每天早晚,炊烟升起,弥漫在院中,缭绕出过日子的烟火气。
我父亲买的房屋实在太破了,年久失修,墙体变形,房顶的油毡纸龟裂,我父亲新单位的领导实在看不下去,一边埋怨我父亲为什么买这么一栋破房子,一边派工人拆掉这栋土坯房,拉来几车红砖,在原址上重新盖起了砖瓦房,从此,我家在这个叫东岭的地方安顿下来。
东岭是个高冈,家门前那条由西往东延伸的街巷,到了此处,再往东十几米就是一个断层。断层下面,由南向北的伊通河水流湍急地穿过南关大桥,再往北流出市区,流入遥远的松花江。河对岸,有十几处练武的场地,每天清晨和黄昏,刀枪剑戟随人而动,嗨嗨呀呀的喊叫声此消彼长,看得我着实有些着迷。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从少年长到了青年。如今,那条街巷早已不存在了,一半盖起了高楼,一半变成了河道。我坐在石阶上,望着明亮河水,望着杂草丛生的河岸及岸边的垂钓者,思绪总是难以平静。
我们家前院有个姓郑的男人,木匠出身,背部有些驼,他是这条街巷里最能张罗事的人,我们孩子都叫他郑大爷。夏天吃过晚饭,我们会看见郑大爷身穿白色跨栏背心,走出家门,站在街巷里,东瞅瞅,西望望,遇到什么人,打一声招呼,或者跟谁进行一场闲聊。他腰间宽宽的皮带裸露在外面,皮带上挂着一个皮夹,巴掌那么大,四四方方,黑红色,皮夹里分门别类存放着钱币、工作证件,又好像他所有的重要物品都装在这皮夹里。皮夹盖子上的黄铜钮扣,油光锃亮,显示着其主人与众不同、见多识广。而郑大爷在街上说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有真知灼见,不能不让人信服。这样一来,谁家有什么大事小情,也自然少不了他。
卖给我父亲房屋的老白头,住着一栋又大又好的房屋,他一辈子无儿无女,老伴去世不久,他又娶了个新人,那人是个小脚老太太,个子矮小,同样无儿无女。成亲那天,小脚老太太穿一件半新的衣着,胳膊肘里挎着蓝花布包,打扮得利利索索走进老白头家。结婚要有仪式感的,那天,小脚老太太放下包裹,在外屋厨房炒了四个菜,摆在炕桌上,桌上放了一瓶白酒,郑大爷作为证婚人,被邀请到炕桌前,盘腿大坐,喝上酒,脸立马红到脖颈。这样的场景少不了孩子们出现,我们蹦蹦跳跳跑进老白头家院子,扒向窗口朝屋里张望,看喝酒的郑大爷,看年迈的新娘,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得到一块喜糖。我们听到喝红了脸的郑大爷嘴里反复说的一句话是:“人和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帮衬。”然后喝酒、吃菜,再说话,说着说着,郑大爷又重复那句话:“人和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帮衬。”在我们孩子听来,那句话好像倒出了生活中全部大道理。没过两年,老白头离世了,小脚老太太又迎来了一个新人,那老头手拉一个四轮小车,车上放着一只柳条箱,身穿崭新而过时的衣装,走过长长的街巷,走进老白头生前留下的那栋房屋里。那天,小脚老太太照例炒了四个菜,炕桌上放上了一瓶白酒,郑大爷又一次作为证婚人被邀请过去,他坐在炕桌前,吃菜、喝酒,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还是:“人和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帮衬。”后来,小脚老太太离世了,那老头与另一个老太太成亲,郑大爷还是作为证婚人,出现在炕桌前,席间仍忘不了那句话:“人和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帮衬。”
记忆中,那房屋每次有老人离世,都由郑大爷帮助出殡,他不仅是那些老人的证婚人,也是把他们送上人生最后一程的人。多少年过去,房屋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一副副陌生老人的面孔在我们孩子眼前出现,又一天天被我们熟悉,他们在房屋、院子里出出进进的身影,让我们知道什么叫互相帮衬着度过晚年。时光无声地流逝,那些老人们始终安静而又泰然。
紧挨着郑大爷家山墙的是一户姓吴的人家,男主人叫吴成贵,是一个单位的采买员,人比较闷。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采买员应该能说会道,油嘴滑舌,像吴成贵这样的闷人能做采买,实属罕见。平时走在街上,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他都表现出不冷不热,时间长了,他与大伙的交流少之又少。吴成贵有着常人可见的优点,能吃苦、肯干。他家的房子是土坯房,每年秋天,他都要从外面运来两车黄土,几捆稻草,稻草用铡刀切成一寸多长的草棍儿,搅拌在黄土里,和泥,抹墙。这活儿干起来很不轻松,会让人挥汗如雨,吴成贵要赶在入冬前,把自家房屋外墙涂抹一遍,这不仅有利于房屋的保护,也有利于冬天屋里保暖。年年如此,从没中断过。干这些活儿的时候,吴成贵有了雄心,想着终有一日将这土坯房拆掉,翻盖成砖瓦房。于是,早在两三年前他就开始实施这一计划,每天下班,他从路边捡几块石头或砖头,放在自行车后架上,用绳子捆绑,推着自行车走回家中。那些石头、砖头堆放在他家院子里,天长日久,堆积如山。星期日,他还会推起手推车,带领他的儿子吴刚,在有拆迁房屋的地方捡回来满满一车红砖、青砖。
吴刚是个跟我一般大的少年,他爹带领他出外捡砖,他从没抱怨过。每次他们父子拉着满满一车红砖、青砖,奋力行走在狭窄的街巷,我看见了,都跑过去帮助拉扯一把。
有一年春天,吴成贵家院子里的砖石足以盖一栋房子了,进入五月,天气变暖,他拆掉了居住多年不太体面的土坯房,所有家具,包括锅碗瓢盆都裸露在原有的屋子里,上面苫上一层塑料布,用木棍从里面支撑起一块小小空间,成为全家临时住处。那个年代,一般人家盖房子,都要请帮工,干一天活儿,供应三顿饭。吴成贵盖房子没有请任何人,他就一个人干,有时叫上他的儿子吴刚跟他一起干。吴成贵先是在拆掉房屋的地基上挖出半米凹槽,每天下班挖一点,挖到天黑,吃点饭,然后钻到那木棍支撑起的塑料布里睡觉。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吴成贵早早起来,钻出塑料布继续干活。等到地基四周凹槽全部挖完,便开始往里面投放石头,他把那些不规则的石头反复挑选,顺其形状进行安放,让石头与石头的缝隙相互吻合,剩下的就用泥土填平。石头填满了凹槽,地基也就完成了,下一步就是砌砖。为避免墙体砌斜,每次砌砖,吴成贵都要拉起一根长长的线绳,两端压上砖头,让刚砌上的砖相互找齐,那精细的程度不亚于一名能工巧匠。
吴成贵盖房的进度实在缓慢,一天晚上只能砌一两层砖,到了八月份,墙体高度才达人的腰部,照这样下去,入冬前也无法将房屋封顶。吴成贵自己也急,他每天晚上要干到八九点钟,院子里还扯来一根电线,支起一盏一百瓦的电灯泡。他儿子吴刚也没闲着,他整天跟着他爹帮助递砖、端泥,吴成贵又总嫌弃他干活动作太慢,就不停地催促。有一天晚上,吴刚被催促得手忙脚乱,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右脸颧骨磕出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整张脸。那天,站在街上的郑大爷急了,他对吴成贵喊:“还是让大家抻个手吧,不用你管饭。”
吴成贵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之前郑大爷也劝过他好几次,他都没有明确态度。这次,郑大爷自作主张敲起左邻右舍的院门,说:“老吴家盖房子,大家都抻一把手帮衬帮衬,我们不用他管饭。”
郑大爷的话带有很强的感召力,他一下子召集了十几号各家男人,这些人每天吃过晚饭,就聚集在吴成贵家的院子里,和泥的和泥,搬砖的搬砖,拉线的拉线,院子里又支起一盏一百瓦的电灯泡,两盏电灯泡照亮了夜空,映射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那场面热闹极了,就连一群飞虫也凑过来,嗡嗡嘤嘤围绕着两盏灯泡喧闹个不停。那一次,教书出身的我父亲也加入了劳动的队伍,他是个不会干活儿的人,特别是砌墙这类活儿,但他依然跟着大伙搬砖、运泥。这次帮工的最大好处是,我父亲熟悉了那些邻居,知道了谁是瓦匠,谁是木匠,谁是洋铁匠。那些人跟我父亲也不见外,说:“平时家里有什么活儿,尽管吱声,别像吴成贵这个闷葫芦。”
真是人多力量大,吴成贵家房屋十几天就封顶了,屋里墙壁也抹上了白灰,就等着风干,房屋上了门窗,安心过冬了。
郑大爷爱管闲事,也管到我家里。可能是刚搬来的缘故,我对伊通河有着无比的好奇,有一天,我与吴刚在河边玩耍,看见河里有人野浴,忍不住脱掉衣裤跳进河水。那时,吴刚颧骨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他只能蹲在岸边看我在水里扑腾。忘乎所以间,我呛了一口泥水,捏住鼻子爬上岸,狼狈极了。孩子在河里野浴,是各家最为要紧的禁忌,我回到家中,这事不知怎么被我父亲知道了,他扯过我的胳膊,用指甲刮上去,我的皮肤现出一条白道,野浴的事暴露无遗了。我知道大事不好,先声夺人地扯开嗓门大哭,可能虚张声势的动静太大,震动了四邻,郑大爷跑过来,拍起我家院门板,劝告我父亲说:“孩子知道错就行了,没必要真打。”也许郑大爷那句话起了作用,也许我父亲压根没想对我动手,只见我父亲把我拽进屋里,关上门,没事了。
近些日,当年东岭那个街巷和街巷里的人,时常在我梦里出现,醒来时,我知道我怀念那条街巷和街巷里的人了,我已到了怀旧的年龄。
叁
我问妻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想来这里?”
妻子说:“这正是我想要问你的。”
我说:“前些日子才知道,咱们小区里住着我家的老邻居。”
我家搬离东岭后,又在长春市搬了几次家,东岭棚户区改造后,当年的住户分散到各个地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2022年3月长春市出现疫情,我所居住的小区成为防范区。为方便小区管理,物业建立了小区业主群,里面加入了几百号人,物业各项通知,邻居间互帮互助,都能在业主群里看见。居家十几天,我发现家里的降压药已经不足,思考再三,我在业主群里发出求助,一名叫“上善若水”的业主马上回复,说他可以提供帮助。我们互相加了微信,他告诉我他家在哪栋楼,哪个单元,几门。为了避免接触,我们约定他将药物放到他家门口外面一个石凳上,我前去领取。那天,我走出家门,走到“上善若水”家门口,老远看见那石凳上铺一张白纸,白纸上摆放着药盒,药盒旁边有一块折叠整齐的酒精湿巾,显然是他提前将药盒消过毒,如果我不放心,可以再拿那块酒精湿巾进行消毒。我从微信转去费用,他马上回复:“特殊时期,大家同住一个小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说:“这怎么能行,你能支援我药物就非常感谢了,药费不能免。”
这事虽小,对我却意义重大。自从我家搬进这个小区,每天忙于上班下班,除了跟物业打过几次交道外,我对这个小区,对小区里的人都不熟悉。由于疫情,我在业主群里看着一些人的对话,听着他们的声音,我好像跟那些人也熟络了。在那段居家办公的日子里,我也有时间打量起小区里的环境,哪里停了什么样的车,哪里有自行车棚,哪里有健身器材,哪里是儿童游乐场,哪里生长了几棵树,哪里的地面冒出了蒲公英,都进入了我的视野。我妻子也有同感,她说:“以前,我从没在小区里过多地停留,每天从外面进入小区,都是直奔自家单元门,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熟悉这里的一切。”没过两天,小区人员做核酸,我用微信向“上善若水”打了招呼,希望我们在排队时能见上一面,我要当面感谢人家。那天我们终于相见了,相隔两米距离,说了几句客气话,他的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捂着口罩,不便多说,但我们都知道了对方大致特征。后来再核酸,我从队伍里看见他的背影,心里不由得默念:“你好陌生人,祝你好运。”
解除封控后,我走出小区,到附近的超市买菜,那天太阳普照大地,天空像水洗似的一片瓦蓝,我的心也随之澄明起来。我走到超市门口,有个人正好手拎两只塑料袋从里面走出来,我认出,是“上善若水”。我们随即打起了招呼,他好像还要跟我长时间说说话,侧身退到门口旁边,将口罩退到下颏处,问:“你微信用的是真名?”
我说:“是呀。”我看着他的脸,似曾相识,但站在我面前的他,又的确是个陌生人。
上善若水说:“我们应该认识,小时候。”
我看见他右脸颧骨上有一道隐约的疤痕,恍惚想起吴成贵,想起吴成贵的儿子吴刚。我问:“你姓……吴?”
上善若水说:“没错,我叫吴刚。”他又说,“前些天我看见你微信上名字,我就猜想,这个人我是不是认识。”
我说:“世界太小了。”
吴刚说:“如果小区没有微信群,也许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碰面。”
我说:“如果你不支援我那一盒药,即便同住一个小区,我们也无法相识。”
我们都笑了,我看着眼前的吴刚,想起小的时候,他跟他爹拉着手推车四处捡砖头、起早贪黑盖房子、摔破了颧骨的情景,还想起我们在伊通河畔的多次玩耍。记得有一年刚入冬,伊通河面冻起薄薄一层冰,人踩踏上去,冰面炸裂出一道道冰纹,吴刚大胆地跑向河中央,飞快地奔跑,咔咔作响的冰层忽闪忽闪,他跑向了河对岸,正当我瞠目结舌之时,他又从河对岸跑了回来,吓得我心惊肉跳。还有一年春天,伊通河水开化,河面漂起一块块浮冰,我们一群孩子手持木棍跳上浮冰,像划着一只小船儿,忽然,吴刚脚底一滑,人落入水中,他两手紧紧扒住冰沿当口,我紧抓住他的衣袖,把他拽出水面,拽上浮冰,吴刚的薄棉衣、棉裤全湿透了,一只鞋也永远丢在了河里……
我说:“咱们可是有过‘生死之交’啊!”
吴刚说:“是的,是的,我们又何止是‘生死之交’啊!”这一刻,我们都被彼此的兴奋感染着。
吴刚又说:“你还记得郑大爷吧?你绝对想不到,郑大爷还健在,他也住在咱们小区,跟他闺女住在一起。”
我问:“郑大爷应该有九十多岁了。”
吴刚说:“九十好几,快一百岁了。”
肆
我和妻子从无名岛上回来,阳光依然明晃晃照临大地,河两岸紫丁香、黄玫瑰浓浓的香气飘浮在空气中,醉着路人。我决定利用这个星期日前去看望郑大爷。我在小区门口超市挑选水果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仁者寿”这句话来。郑大爷无疑是我心目中的仁者,我必须看看他。我和妻子拎着水果回到小区,按照吴刚留给我的楼栋号、门牌号,按响了郑大爷家的门铃。
我不知道郑大爷现在老成什么样子了,更不知道他能不能想起我来?无论如何,我都要来看看他。就这样,我驻足在郑大爷家门外,听着按响的门铃,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听到了小区树木间欢快的鸟鸣。
(作者:夏鲁平,系长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