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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2年05月07日 星期六

    戽秧水

    作者:陈 健 《光明日报》( 2022年05月07日 09版)

      【留住乡愁】

      谷雨前后,正是农家下稻芽子的时候,这时就要戽秧水了。

      我的老家在暖温带向亚热带过渡的淮河边,气候温润,耕地多为水田。村庄的坝埂(即水渠)两边尽植水稻,面积数千亩,一眼望不到头。种水稻须先育秧,每到春末,坝埂北边靠近藕湖的四周,还有村庄后面的池塘边,尽是一爿一爿的秧底子。

      秧底子是用于育秧的小块水稻田。育秧前,村里人先用耕牛把秧底子里面的泥土翻犁一遍,晒上几天,再由两人往里面戽水,也就是汲水,待秧底子里的水将晒得发青的泥块微微淹住,再牵来牛套上一盘耙反复耙,直至秧底子里的泥块稀稀糊糊方止,老家人称为“耙熟了”。这时,在秧底子靠藕湖或水塘的埂子上开个壑口,将水放干,随后用铁锨平整秧底子,直到一畦一畦平坦如镜后,再把刚冒出头的稻芽撒在上面。两天后,稻芽就在上面“砌”住了。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早上,家里出动两人,站在塘湖边,就开始往里面戽水了。

      戽水的工具是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和一个铁桶。用绳子牢牢捆住铁桶,口部和底部都要捆死,两边上下各留出两道系子,便于两只手用力握扯。戽水时,在秧底子和塘湖中间选个合适的位置,一人站一边,两人同时往前俯身弯腰从塘湖中取水,再身子后仰用力把水倒入田中。参加戽水的两个人动作须高度协调配合,不然一人用力过大,容易把另一人扯入塘湖或水田中;如果一人偷懒不出力,水提到半空就会洒落,导致半途而废;若两人正在用力时,有一个冷不防松了劲,另一个就会趔趄着向后摔成“仰八叉”。

      稻芽子育进水田后,几乎每天清晨都要戽水。于是,水桶入塘湖舀水的“扑通”声与往田中倒水的“哗啦”声有节奏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到了晚上,农人又要把早晨戽进田里的水沥干,这叫晾根,此时,水流发出的是“呼呼啦啦”的欢快声。农人最懂稻秧的秉性,如此反反复复,更有利于秧苗的生长,其间再经过两到三次的施肥提苗,一个月后,青嫩嫩的秧苗就可移栽大田了。

      秧苗栽进大田后,每天天昏昏亮就得到田里看水,主要是担心夜里的黄鳝或“泥狗子”(泥鳅的俗称)把田埂子打穿,让田里的水顺着洞眼流出去。

      记得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夜,靠近藕湖西边一块三亩多的大田里,由于黄鳝和“泥狗子”使坏,一夜之间让田里露了底。父亲在咒骂的同时,作出了戽水的决定。于是,父母、我和三弟一齐上阵,趁着夜里凉爽的时候,两人一班,轮番上阵不停歇,连蚊虫叮咬都顾不上,直戽到晨星寥落,一个个困顿到连说话都不想张口的地步,田里的水位才勉强让父亲满意。

      离开农村多年,原来谙熟的大田农事也离我越来越远。听堂弟说,如今农村早已无人戽水,秧底子需水时,基本上都用小型电机抽,既省力又快捷。此外,村民们转向了更加省力的秧盘育秧,在自家院子里就可以轻松操作。

      时代在变化,社会在进步,戽水的经历成为了过往。只是,我总是忘不了儿时戽水时的情景,忘不了那由“扑通”与“哗啦”构成的家乡独有的绝妙交响。

      (作者:陈 健,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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