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美的真谛

  书画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书法和绘画漫长的历史实践和演化中，产生了大量丰富的书论和画论。至六朝以来，诞生了一大批灿若星辰的书画艺术大师，从“书圣”王羲之、人物画家顾恺之，再到唐代“画圣”吴道子，从“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到充满家国情怀的《祭侄文稿》，从金碧辉煌的《千里江山图》到反映宋代市民世俗生活的《清明上河图》，这些成就既彰显了中华民族在艺术上的审美创造力，也凝聚着中国思想文化的深刻内涵。

  在当今的书画研究领域，有一门学科方向应当引起关注，这就是中国书画美学史。本书的作者樊波先生即长期耕耘其中，从古代书画理论材料中抽绎出具有美学意味的内容，去芜存菁，注重贯穿于其中的逻辑性和历史发展脉络，构筑了《中国书画美学史》这一体系完备、思维谨严的学术著作。

  中国美学展现着一种古老东方独特的思想魅力，传承着中国深邃的文化基因，体现着长期孕育形成的民族审美意识。在《中国书画美学史》亦有不少相关分析比较，尤其是在明清书画美学（包括余论部分内容）一章中，作者联系西学东渐这一特定的时代背景，从诸个层面考察了当时中国画家对于西画介入的艺术反应和取舍，揭示了中国画家既有一种吸纳外来文化和艺术的胸襟视野，又具有自己独特的审美立场和艺术眼光。

  在今天，构建中国文化语境下独特的美学体系是当代学人需要承担的历史使命。当代美学家叶朗先生曾在《中国美学史大纲》中指出：“中国古典美学有自己的独特的范畴和体系”，应当“尊重中国美学的特殊性，对中国古典美学进行独立的系统的研究”。中国书画作为传统文化的精粹之一，对于其中所蕴含的极为宝贵的美学思想加以深入研究，是当今学者应该承担起来的任务。

  在中国艺术当中，书画作为一种文人雅好，具有非功利的特性，作品是文人士大夫内心情感的寄寓和表达，因此其中必然包括了对美的追求和理解。要深入把握这一点，就必须将中国书画美学与中国先秦哲学和美学加以紧密联系。正如作者所说，中国书画美学的逻辑起点乃是先秦哲学家和美学家的著作（如《老子》《管子》《易传》《庄子》《荀子》）。他将这个逻辑起点归纳为十六个命题：有无相生、道法自然、天下一气、浑沦蒙养、知几凝神、阴阳合德、万物理法、意象构成、中和之美、人伦比德、审美心胸、仰观俯察、进技于道、形神之辨、修辞立诚、性情抒发。可以说，整个书画美学史的生发和演变，就是建立在这十六个命题之上的。而后世书画美学则是将艺术实践的经验提升到哲学和美学（往往从先秦思想宝库中寻求）的高度，加以进一步概括和发展，从而构成了既有形而上的玄思色彩、又散发出感性品质的完整的书画美学历史。

  书画美学史的研究具有现实意义——正如作者在本书绪论中所认为的那样：“中国古代美学家和艺术家曾提出过一系列十分深刻、精彩的美学思想和观点。通过研究，可以发现这些思想观点显然超越和突破了某一特定历史时代的局限，从而具有一种横贯古今的普遍永恒理论价值。……这种理论价值犹如灿烂的星光一样照耀着、开启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和智慧。”在当代语境下，继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彰显书画艺术中的人文精神和美学价值，就不能不重视对书画美学史的研究。

  作者将中国书画与美学联系起来进行“史”的考察，发掘中国书画中具有结构化、系统化的审美体系，从“中国”的立场出发，探究书画之美在各个层面、不同角度的逻辑发展，这既是一种学术创新和时代呼唤，也是构建中国美学体系的需要。具体来说，这一考察有两个维度：一是美学的理论关照，二是史学的系统考察。

  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美学的“观念性”显然比较注重思辨的理论阐发。因此书画美学史所关注的是一系列概念、范畴和命题所构成的逻辑发展史，而非审美经验的简单描述。虽然中国古代没有“美学”的概念，但并不缺乏对美的认知和讨论。这在书画这两个种类的艺术形态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我们在《书品》《画品》等早期艺术文献中，关于名家风格的形容，关于“天然”“功夫”的品评，关于“六法”等命题的阐发，可以聆闻到书画美学的先声，其中凝结着古人对于书画之美的思考。作者在著作后记中，将古人的这种“美学之思”进一步总结为十六个方面：笔墨内涵和色彩品格、造型和结体法则、构图与章法、心胸、观照、创造、形态、风格、格调、意象、气象、意境、欣赏和批评、继承和发展、人文修养、教化功能，如此等等。由此，我们可以对书画美学史所关注的主要问题作出理论归纳，从而与前述的逻辑起点形成呼应。

  今天，国家大力弘扬中华美学精神，这为书画美学史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契机。把握书画美学的理论特色，汇集历代书画美学的理论精粹，充分开掘书画美学史中蕴藏着的文化资源，是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和民族艺术的一个方面。当我们面对那些水墨氤氲的绘画、跳宕激昂的书法，从一处景致、一枝花卉，一个笔触、一枚印章去感悟古人对于美的理解和创造之时，当我们试着从浩繁的艺术典籍中逐字逐句品读美的真谛之际，当我们满怀敬畏地走入历史深处，去寻觅前人已经织就的那张“逻辑之网”时，书画美学史的研究之帆已然扬起。我确信，《中国书画美学史》能帮助我们踏上追寻书画之美的历程，从而走向中华文化的更深处……

  （作者：席乐，系荣宝斋出版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