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新无已 望如朝曙

  到2022年2月，商务印书馆建馆就125年了。

  馆歌刻印在王府井一幢小楼二层墙面上，读来有些触动心弦：“昌明教育平生愿，故向书林努力来”“论传天演，木铎启路。日新无已，望如朝曙”……

  “一百多年来，商务印书馆一直以传播知识为己任。”商务印书馆党委书记、执行董事顾青对记者说。

  “除了在学界享有盛名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外，商务印书馆还出版了各类丛书200余套。如果说汉译系列是旨在呈现‘迄今为止人类已经达到过的精神世界’，那么近几年开始推出的‘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与‘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则是为了呈现中华学术的发展脉络与现状，让大家知道‘学术里的中国’和‘为人类文明作贡献的中国’。”顾青介绍道。

昌明学理百余年

  摆在记者面前业已出版的“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60种，看起来蔚为大观。

  文学、语言、历史、哲学、政治、经济、法律、社会学和文艺理论……如“汉译世界学术名著”海纳百川一般，“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涵扩的学科也几乎无所不包。

  谈起这套丛书的出版缘由，商务印书馆总编辑陈小文的思绪回到了时光深处——1981年起，“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开始分辑刊行，在学术界引起巨大反响。陈小文记得，“这是一套‘大书’，出版人陈原老当年规划的书目就达到了2000余种”。

  而完成一套丛书的出版，陈小文感觉像“种树”——前人栽种、后人乘凉，一代一代编辑们接续下来，一棵树就从孤木成了一片森林，树木本身也由幼弱成长为“千丈之松”。

  十年前，在“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出至600余种的时候，商务印书馆开始思索，要垦殖中国学术自己的“森林”。

  于是，2010年1月，经过精心酝酿的“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率先推出。这一丛书，旨在对百年来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著述作系统梳理与总结。所收录名著的时间，上迄晚清，下至20世纪80年代末，其中既有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等名作，也有一度被遮蔽了光华但颇具学术含量的著作。

  接下来，为了展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学术所取得的标志性成就，“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于2016年推出。

  “学术升降，代有沉浮。中华学术，继近现代大量吸纳西学、涤荡本土体系以来，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因重开国门，迎来了学术发展的又一个高峰期”，“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旨在系统整理当代学人的学术成果，展现当代中国学术的演进与突破”，丛书的出版说明这样写。

  不惟这几套丛书，回顾百余年来的发展历程，从译介《天演论》到翻译出版马克思主义诞生以前的古典学术著作，从汇编“万有文库”到系统梳理中国现当代学术著作，商务印书馆“昌明学理”的使命一直在承续。

奠基之作数十种

  学术性，是“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的首要特色。

  “这体现在辑要所收录的图书，不仅有学术史的视野，而且在改革开放后的某一学科发展史上具有奠基性、开拓性或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主任陈洁向记者介绍道。

  例如，厉以宁所著的《股份制与现代市场经济》，就因探讨了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收入分配、市场经济与政府调节，以及证券市场的作用及规范化等问题，而对学界与业界产生了深远影响。

  “今天在我们看来已为寻常事物的‘股份制’，最初在国内提出并施行之时，犹如石破天惊。厉先生的著作，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学说的扛鼎之作，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历程的重要见证。”负责丛书统筹的商务印书馆经管编辑室主任宋伟告诉记者。

  再如，王利明所著的《民商法精论》，选取了他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法学研究》《中国法学》等刊物上的代表性文章，是民商法专业学生入门的指导书。

  “王利明老师从1986年开始，参与了《合同法》《物权法》《侵权责任法》等法律的制定，也一直积极参与其他有关法律、行政法规、司法解释等规范性文件的制定、修改、论证、咨询。他是中国法制建设的亲历者与参与者，他的著作是民商法学界的基石。”商务印书馆政法编辑室主任王曦对记者说。

  除了上述书籍，辑要还收录有哲学家邓晓芒、陈嘉映，法学家邓正来，史学家刘家和、马克垚，经济学家张卓元等人的著作。

  “这些作者，都是改革开放以来在相关学科或者各分支学科具有突出学术贡献的知名学者。”陈洁说。

  “有实事求是之心，而无哗众取宠之意。”宋伟告诉记者，丛书的辑录，并不回避学术上的争论，也避免因强调某家之言成为一言堂。比如，在经济学领域，针对价值论，丛书就收录了来自不同学者不同观念的著作。

  丛书的迷人之处，在于让一本曾经不那么“显赫”的著述，因再次出版时处于新的社会语境而重新焕发魅力。

  例如，《瑞典“福利国家”的实践与理论》初次出版于1987年，是学者黄范章对瑞典“全面福利国家”制度、政策与法令所作的系统介绍与分析。在当年，中国还远未进入福利社会，书籍的理念未受到足够重视。而今，再次翻阅这本书，不得不承认，其中的内容对当前我国深化社会保障制度改革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呈现中国学术的气派

  “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所收录的作品，不少是中国学人长年研究、长期积累的成果，带有明显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

  郭英德所著的《探寻中国趣味》一书，是他三十多年来从事中国古典文学、古代文化研究的结晶。其中不仅有宋型文学的审美风貌、明代文学流派研究、古代戏曲文学的文体特征等方面的探讨，更为关键的一点，在于他在认同“文学是人学”的前提下，对“文人心态”的体察。

  “关汉卿、汤显祖、黄宗羲、蒲松龄等古代文学名家，都是郭老师研究探讨的对象。他不仅思考中国文学的问题，而且思考中国文化养成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与国民的思想启蒙相关。”陈洁分析。

  “我始终认为，一个民族的文化要立足于世界文化之林，就应该在众声喧哗的世界文化中保有自身的声音，在缤纷的世界图景中凸显自身的姿态。这种声音和姿态，形成了一个民族不可替代的文化趣味。”郭英德对记者说。

  在文学领域，“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还收录了葛晓音《唐诗流变论要》、傅刚《魏晋南北朝诗歌史论》、吴晓东《文本的内外》等书籍。这些，都是中国文学研究的重量级著作。

  翻阅丛书所收录的书籍，还可发现一部又一部深入研究中国文化某一面向的经典。

  成中英所著的《易学本体论》，是用新学解释《易经》的典范。

  王振忠所著的《徽州社会文化史探微》，是国内第一部从社会文化史角度研究徽州文书的著作。

  王铭铭所著的《村落视野中的文化与权力》，是从历史人类学角度和社会学角度，对乡土中国的农民文化生活和公共政治进行的深入研究探讨。

  “要呈现中国学术的气派，一本书的力量可能较为单薄。但一本又一本书聚集起来，就成了浩瀚的星河。”陈洁说。

  令宋伟印象尤其深刻的是，学者们得知自己的著作要收录入这套丛书时慎之又慎的态度，“王正毅老师甚至将自己的著作重写了一遍。我想，这也是当代学术精神的体现吧。”

体现对世界文明的思考

  经过百年耕耘，中国经济实力逐步走向世界前列。中国学者对待世界文明的态度，也从简单引介转向为系统深入的思考。

  丛书收录的《西欧封建经济形态研究》，是史学大家马克垚耗费三十余年研究西欧经济的思想结晶。书中考察了西欧封建社会庄园、农奴制、城市和农村公社等经济形态的实质与法律形式，并根据世界主要国家、民族的历史，综合比较分析得出，前资本主义社会具有共同特征。

  “其中许多论断，在我国世界中世纪史学领域中，发出了前人所未发之声。”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张云鹤曾这样评价此书。

  “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所体现出来的中国学者对海外的关注，不仅在于政治学与经济学方面，还广泛延伸到哲学、宗教学、艺术学等多个方面。

  丛书里《拜占庭帝国史》《海德格尔哲学概论》《日本佛教史》《柏拉图诗学和艺术思想研究》等著作，都是中国学者深入研究的成果。

  中国学者研究世界的意义，不仅在于让“西风东渐”，还在于让“东风西渐”，为世界贡献中国的智慧。

  丛书集纳的《思辨的张力：黑格尔辩证法新探》一上市，就被世界知名学术出版社罗德里奇公司签下了英文版的翻译和出版协议。

  在这本书中，学者邓晓芒通过与中国哲学的比较，深入分析了黑格尔哲学的历史渊源和逻辑结构，展示了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哲学的内在联系和差异。

  “正是这种东方视野，引起了西方学界的关注。”泰勒弗朗西斯集团中国区图书业务主管孙炼女士对记者谈道。

  与《思辨的张力：黑格尔辩证法新探》一起走出国门的，还有邢福义所著的《汉语复句研究》、周叶中所著的《代议制度比较研究》等8本书。

  “通过这套丛书，我们看到了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学人不断求索、坚持创新的成果。也期待我们的读者能从中体会中国独有的智慧，激发更多国际对话和学术交流。”孙炼说。

  （本报记者 韩寒 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