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21年12月31日 星期五

    骑行七十年记事

    作者:郑伯安 《光明日报》( 2021年12月31日 15版)

      打小就骑车,从小学骑到中学,从中学骑到大学;工作了骑,成家了骑,有儿孙了骑,退休了还骑,一骑骑到八十有余!太多与骑行有关的往事挥之不去——那上边尽写着时代的记忆。

      小时候就痴迷骑自行车,求哥哥使他的练,哥不乐意,妈帮我说情才勉强答应。也许是天分,按哥说的要领,溜车、骗腿、上车、掌把、找平衡、蹬轮儿……一溜歪斜地还真骑走了!至于拐弯捏闸快骑慢行什么的,简直就是无师自通。

      那年,爸从旧货市场给我买了辆日本菊花牌旧车:钢丝带双梁架,倒轮儿闸大翘把,牛皮座子球儿喇叭。

      那时候的北平,自行车是稀罕物,稀者为贵,车贵人贵,甭管新旧,一有车,身价立马蹿高,我就骑着“大翘把”满世界串游,皮球喇叭捏得山响,招来一帮发小跟着车跑。狗没听过这种东洋音响,冲着车狂叫。也曾带着一发小招摇过市,不承想前边一水坑子,“啪唧”,连人带车折水坑里。

      我上的是私立的崇实中学(二十一中前身),学费比市立的贵多了,但不久北京市私立中学统一改为市立,大部分学费都退还了,我就说服了爸妈使这笔钱给我攒了辆车,替下了“大翘把”。钱有限,只有架子跟车把是新的,我很知足,总算沾了新。

      中学里,这辆“沾新”的车跟着我可没少露脸,什么活动咱都积极参加。抗美援朝买飞机大炮,全民捐款,我一放学就骑车奔垃圾场捡废铜烂铁牙膏皮,卖了捐钱。增产节约运动中,我参加学校组织的“骑宣队”下农村搞宣传,车把上插着标语小彩旗,觉着挺光彩。毛主席发出“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号召,我别出心裁地联络了十多个同学骑车远征香山去爬“鬼见愁”。参加“轰麻雀”运动,有车族被安排在安定门东的一段城墙上,车上绑着拴了布拉条的长竹竿,骑车来回跑,不叫被轰起麻雀往城墙上落。但不久生物学家发声:“麻雀不属害鸟。”这事闹的!

      1958年,我考上北京师范学院(今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农民家庭出个大学生好比草窝里飞出只凤凰,爷爷说这是祖上积德,便出钱给我买新车,让买凤凰牌儿的,说凤凰是神鸟,吉祥。

      这可把我乐坏了,车得好好捯饬捯饬:毛线把套坠彩球儿,丝绒座套带流苏,手铃儿换成电喇叭,鬃圈儿装点前后轴,哥哥还给买了套电滚子一装——嘿,全村没二份儿!

      从东直门外静安庄我家骑到阜成门外马神庙,穿花园村到北京师院,一路风光饱览,人车一路风光,心清气爽。间或大鼻子老道奇从身边驶过,留下一股黑烟。我不由得感慨:还是骑车好啊!今天这叫“绿色出行”。

      大学四年,常常在礼拜天带足干粮,只身骑车奔门头沟浅山区韭园、桥耳涧等地,访山村野老,采风土民情,也曾过小桥流水造访马致远故居。任中文系话剧团及之后的院话剧团导演,三年多里跑大剧院求剧本,请人艺名演员郑榕等辅导排戏,去中央实验话剧院观摩排练,去北京电影学院访名导求艺,为剧团去首都剧场排队买票等等,只要剧团需要我出马,蹬上我的坐骑就出发。

      师院一毕业便响应市委号召来到门头沟支援教育,为老区做贡献,一晃儿已然60年。

      静安庄起程,连绵六区,骑行60余里到圈门中学我工作的学校,一周一往返。

      立业成家,添了天伦之乐,也多了家庭责任。节假日常骑车带儿女逛商场。儿子要白网鞋,买!女儿要的确良衫,买!尽管挣钱不多,但只要孩子们高兴。每月24号就能使下月粮票买粮了,头天晚上把粮本、粮票和钱准备好,第二天下了班蹬上车直奔粮店,晚了就关门了。需全家出动的是冬储大白菜,女儿看堆,夫人使童竹车,我用“凤凰”,一趟趟往家盘,儿子帮着推。听说一斤粮票能给六斤的白薯呢,蹬上车赶紧去!没办法,物资匮乏的年月都这样。年根底下为副食本上那点花生瓜子且转商店呢!

      奉献革命老区,得甘于吃苦,得勇于担当。当老师家访是必须的,门头沟域内98.5%是山区,没公交车可乘,有车的骑车,没车的“拉练”。山村都是板石路,骑车进村上坡推着走,出村下坡颠着骑,恨不得把人颠散架,即使上了国道也有上坡下坡、七折八拐,拢不住闸就可能摔出路面。

      那时候的学生学工学农学军是常态,班主任带领,全权负责。一次带学生在门头沟煤矿学工,砂轮飞溅的碎屑伤了一女生的眼睛,得马上去医院救治,一时找不到车,情急之下赶紧用我的车把学生送到区医院,幸亏没耽误治疗。另一次是带学生在卫星生产队参加三夏劳动,夜里一男生突然上吐下泻,已经脱水了,可大队的手扶拖拉机死活摇不着火儿,我只能“故伎重演”,用我的车把学生驮到区医院,挺幸运,没出事。第三次是想起来就后怕的“午夜惊魂”。1971年冬的一天,我和老包值夜班,住学校附近的一位女教师临产,她婆婆找到学校请求救急。多方找车无果之下,我和老包决定,由我骑车送孕妇去医院——老包骑车“二把刀”。我在车货架上绑上椅子垫儿,腰上系上刹车绳,驮上孕妇,让她抓紧绳子。于是,老包骑车前面开道,我小心加小心地骑向十里地以外的区医院,一路上心里默念着:“车呀,你千万别掉链子呀!”20多年的骑行经验全用上了。总算阿弥陀佛,平安抵达,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凤凰”跟着我走过了四所学校,经37年岁月,零件说不清换了多少次,然骨架犹劲。我退休,它也光荣下岗,老伴的“永久”又伴我前行。

      耄耋之年了,孩子们说别骑二八车了,给您买辆二六坤车吧,还是“永久”。一片孝心哪!于是,以强身健体为主旨的有氧运动启动,平均每天骑行五公里,坚持不辍。

      八十二岁,七十多年不间断的骑行史,算起来,我已绕地球一圈多。虽未曾“巡天遥看一千河”,却也“阅尽人间春色”,见证了国家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强起来。

      “人间正道是沧桑”,启航新征程,一路上,还有我的骑行。

      (作者:郑伯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