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医者讲述】
陈寿坡教授是一位低调谦和、从容淡定的长者,他亲身参与和见证了开国大典、改革开放等重大历史事件,这些宝贵的个体记忆,构成了无比珍贵的国家记忆。
——访谈人董琳
小时候,我经常问别人,中国哪个医学院最好?好多人跟我说,最有名的就是北京协和医学院,所以我慢慢地形成印象,学医就要去协和。第一次来协和是1952年9月,刚到学校的我很兴奋,因为终于可以正式学习解剖、生化、生理、药理等医学课程。那时实习,各个科都要去轮转,张之南大夫认真指导我怎样处理临床工作,这对我影响比较大。
记得内科大查房中,有一个病人给我印象比较深,这也体现了老教授考虑问题的全面性。那个病人总是低烧,但找不到原因,张孝骞主任说,我们再看看病人。我记得很清楚,张主任给病人查体后说,心脏好像有点杂音,但不是很明显。心内科的大夫也去听,说也听到有杂音。后来大家一讨论,认为这个病人有心脏病,怀疑是风湿性心脏病的并发症——亚急性心内膜炎。心内膜炎一般不难诊断,但这个病人因为他就是个低烧,心脏杂音不是很明显,所以都忽略了。后来,这个病人确诊为风湿性亚急性心内膜炎,是比较危险的一种病。经过静脉点滴青霉素治疗,病人的低烧慢慢就退掉了。
协和强调年轻大夫一定要打好基本功,什么是基本功?体格检查就是基本功的重要一部分。张主任是一定要亲自动手去听、去摸,不是只听汇报。他常常讲,病人是个人,人是个整体,你看病不能局限在一点。病人可能跟你说肚子疼,但是他除了肚子的问题以外可能还有别的问题,一定要想到别的地方去。
后来张孝骞主任开始招研究生,我就跟张主任说想报考。他说:“欢迎啊,陈大夫,那你就报考吧。”考试那天,我记得主任出了几个题,是笔试。一个是病例分析,另外出了大概两三个问答题。我花了两个多钟头,就交上去了。过了一些天,有领导通知我,说我是张孝骞教授正式的研究生了。
我读研究生以后,那时候张主任有个想法,他觉得内科应该成立一个医学遗传组。他征求我的意见,问能不能侧重于医学遗传那个方面去深入学习,我说听主任的安排,所以那个时候我的方向就定到医学遗传专业上了。做遗传必然要做很多的实验室工作,张主任为了让我打好基础,帮我联系到上海的中国科学院生物化学研究所去学习。1964年,我去上海进修了一年,主要学习他们的实验方法。张主任说,不是让你到生化所去搞一个课题的研究,你去的目的,一个是科研怎么做,第二个是学习实验研究的方法。
从上海回来后,张主任给我定了一个研究题目,叫“血清结合珠蛋白”,我利用在上海学到的实验方法,在一年的时间内,收集了上千份人血清标本,测试中国人结合珠蛋白的血清电泳分析的分型,建立了人血清结合珠蛋白定量测定的方法,以及观察多种疾病患者的这一蛋白含量的区别。后来发表了一篇论文,题目是《中国人血清结合珠蛋白的型别、含量及其临床意义》。这段经历为我以后的研究工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改革开放后,国家选派技术人员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到国外去学习,张主任帮我联系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胃肠病系的溃疡病研究教育中心。1979年11月,我到了美国,开始的一年半,我就在UCLA的实验室里学习,那个地方纯粹是搞研究。我是个临床医生,回去还要做临床工作,所以我要看看美国的临床工作情况。后来,我又到梅奥诊所学习了半年。这次去美国,张主任又给我提了要求,主要还是看美国医学的一些进展,要比较全面地了解。当时胃肠道激素的研究比较流行,国内还没有,他说你去侧重看看人家在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可能引进来,咱们也来研究研究。
于是,我就在胃肠激素的实验室待了比较长的时间,学习他们的方法。回国后,我也开始做这方面的工作。我跟陆国钧一起,他主要是做实验室工作。比如说胃肠激素的放射免疫测定,我们是国内第一个建立起这个方法的。我到国内外参加学术会议,比较注意有没有新的东西报道,有新的、能够引用的,尽量把它引进来用,我希望把好的经验、好的研究结果引用到我们自己的工作中。
1983年,我从学术会议上了解到了幽门螺杆菌,它与好多慢性胃病都有密切关系。因为我主要侧重搞胃方面的研究,所以对这个也比较敏感。我就开始做幽门螺杆菌的工作,建立了一些检查的方法。因为幽门螺杆菌很难培养,消化内科那时没有这个条件,我就去找当时检验科的陈民钧主任。正好她也想做这个,我们俩一拍即合。就这样,我们医院里也能培养幽门螺杆菌了,还有其他的检查方法。
我一直觉得,好医生的一个基本条件是要热爱本职工作,不要好高骛远。医生服务的对象是病人,要把病人服务好,首先你得自己有本事,你必须要掌握好医学知识。只有热爱本职工作,才能自然而然把自己所学运用到本职工作中。
(本报记者田雅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