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七月里,吃新米;知了叫,割早稻;稻登场,擂子响;擂子擂出白胖子,伢子馋得口水长……”每每谷穗飘香时节,儿时的记忆就会清晰起来,眼前浮现出与父母擂稻的场景,那是一朵深植心中、永不凋谢的乡愁花蕾。
用一种农制家什将稻的仁与壳搓开,在祖辈的生活词典中称作“擂稻”。农机化不发达的日子,江淮农家食用的大米都是“擂”出来的,那米裹着的浅绿色外衣叫“米油”,营养价值很高。而今市场上卖的精米,即便外表雪白诱人,贴着生态标签,“米油”却被剥得精光,营养根本无法跟擂出的米相比。擂出的大米经石窝一番舂磕,煮就的饭熬出的粥香味格外浓郁,加之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生态米名不虚传。
黄澄澄的稻谷一登场,我们兄弟几个就缠着父母快快擂稻——毕竟从过了年到新稻上场,几乎未饱得一顿白米饭。父母不语,用柳条巴斗扒来稻谷,置上擂子,拴上吊绳,系好磨担,三下五除二就开始擂稻了……顷刻间,谷香充盈着草房的每个角落。在擂子吱吱呀呀的愉悦声中,我们期待着……
擂稻需擂子、磨担、绳索、竹簸等。擂子是主体,圆形竹制,分上擂下擂,约有一壮汉双臂合抱之围。其中,上擂擂面浅洼,中有擂眼,边有擂耳,擂耳外端有供磨担嘴插入的耳孔;下擂较上擂敦实,中生擂筋(又称擂轴),上擂合于擂筋上,能开合,好取舍。上擂下擂所合之面装由竹片制成的磨牙,间距约2厘米,牙间用一种特有的黄泥黏合灌实。
磨担和绳索的作用是动力传动。磨担呈T形,横杆为人手拉把,直杆上的磨担嘴插于上擂耳孔。绳索从房梁绕一周打结垂下系于横杆两端,人立于绳索中间,两手抓住横杆用力拉拽擂子飞快转动,如此稻米便被碾下。
擂稻是个力气活,不一会儿父母就累得直喘粗气大汗淋漓了。我和哥哥给父母当下手,将稻谷一次次倒入上擂,又一次次将擂好的米收入箩筐。见父母如此气喘,我们便执意替换。为了让父母能歇口气,我使出吃奶的力气,起初还算上手,但很快手脚就发软了,汗珠吧嗒吧嗒滴个不停。哥哥见状将手向我这边挪了挪,我立刻感觉轻松了许多,心里满是感激之情。
父母把擂好的稻米倒入风车,摇动风扇将米与糠分开。接下来就到了将“生米”变成“熟米”的最后环节——舂米。
舂米最耗力,一般都由男人抡锤。只见父亲抡起20来斤的石锤,举过头顶再顺势落下,随着石锤一下下地冲磕,米一点点地翻着身段,周边泛起一圈圈糠粉。父亲“哼哧哼哧”了大约五六百下后,空气中弥散着浓厚的米香味。他掬上一把放到鼻尖闻了闻,又开始了下一轮回……渐渐地,米香冲出了草屋,招惹得院外枝头的鸟儿在屋顶周围盘旋不已,喳喳地叫着,好像在向屋内的主人献着殷勤说着好话,只为了一口施舍。待母亲用竹筛筛去米糠后,米终于露出了那晶莹剔透的诱人样貌……
擂稻以其浓烈的农耕色彩为人们留下美好的乡愁记忆,而擂子与人力的完美结合,就仿佛在天地舞台上演一曲古朴而恢宏的乐章。它告诉我们:只有发自内心地遵守并享受这种默契,人类才能在大自然的护佑下,到达心目中理想的“桃花源”。
(作者:刘贤春,系安徽省合肥市生态环境局肥西分局原环境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