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坚持党指挥枪、建设自己的人民军队,是党在血与火的斗争中得出的颠扑不破的真理。”从上海石库门到北京天安门,中国共产党秉持“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带领人民前仆后继进行了气壮山河的武装斗争。黄沙金甲,血沃中华,抗战时期新四军勇闯“孤岛”上海扩军的红色传奇,在中国革命胜利的纪功碑上闪耀着别样的光彩。
“到上海去扩军”
1940年夏天,正当阳澄湖畔抗日斗争如火如荼之际,素来大刀阔斧的苏南东路地区党政军主要领导人谭震林,忽然一反常态变得缄默起来。一个事关部队转型建设的大计,在这位20世纪30年代初期就任红十二军政委和福建军区司令员的战将胸中悄然成型。
1939年5月,新四军一支队六团团长叶飞,奉一支队司令员陈毅命令,率部以“江南抗日义勇军”(简称“江抗”)名义东进苏南,建立了苏、常、太和澄、锡、虞抗日根据地,部队猛增到5000多人。当年10月,“江抗”与丹阳游击纵队整编为新四军挺进纵队,北渡长江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江抗”北渡前,在阳澄湖留下一批伤病员,其中有开国中将刘飞和开国少将黄烽等红军骨干。
1939年11月6日,秋风萧瑟时节,陈毅命阳澄湖后方医院新四军伤病员重建武装,坚持原地斗争,并安排肺部嵌有敌人子弹的刘飞赴上海治疗。夏光任司令员的江南抗日义勇军东路司令部(史称“新江抗”)应运而生,芦荡火种呈燎原之势。
翌年3月,谭震林主政东路地区,“新江抗”改称江南抗日救国军东路司令部,与常熟抗日武装整编为3个支队。这位新任司令员兼政委雄心勃勃提出,尽快将部队扩充到100个连,打造一支上万人枪的雄师劲旅,“新江抗”再度发展到5000多人。
怎样给以农民为主体、以抗日游杂武装为补充的水乡新锐加钢淬火?谭震林把目光投向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上海。他认为,这座有3次工人武装起义光荣传统的城市,产业工人数量占全国一半。改善部队成分,高起点培养干部,都需要从上海补充新鲜血液。
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以来,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不失时机组织工人、学生和店员参加新四军。然而,从上海向苏南根据地输送兵员,新兵需乘火车到昆山或苏州,再徒步跋涉到目的地,沿途都要接受盘踞京沪铁路的日伪军检查,风险极大。
“不能咱们炒豆,让上海地下党炸锅!如果为给根据地输送兵员危及上海地下党安全,那就得不偿失,我们会愧疚一辈子!”
谭震林经过缜密思考,决意改弦更张,另辟蹊径。
1940年7月的一天,谭震林找到“新江抗”二支队政治处主任张鏖说:“5月4日,毛主席指示我们,今年从江、浙两省敌后扩大抗日武装十万人枪。我想在江南创造十万产业军,建成一支以产业工人为基础的部队。过去部队补充上海兵员,主要靠地下党跨越敌占区向根据地输送。这种做法不符合党‘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地下工作方针,十分危险,也很难持久。今后,我们要主动承担扩军任务。”
张鏖眉峰一挑,会意地问:“老板的决心是,不再由上海地下党输送新兵,我们派人打入大上海,到日伪鼻子底下去扩军?”
谭震林点点头,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
在新四军部队,人们习惯称谭震林为“谭老板”,盖因他从茅山新四军军部赴任苏南东路地区时,为过境敌占区安全计,率一众人马戴礼帽、着长衫、穿皮鞋,大老板派头十足。毛泽东闻之遂戏称他“谭老板”。不料这一雅号不胫而走,传遍高层和新四军。
谭震林看着张鏖棱角分明的脸膛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话语中充满信任和期待:“到上海去扩军,大量吸收工人、学生和贫民,这是改善‘新江抗’成分、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关键一招。此事事关重大,需要派得力干部上第一线,你当主任的要亲自出马!”
张鏖建议先派几个官兵试扩,得到谭震林首肯。张鏖向二支队司令员陈挺和总支书记、组织股股长黄烽传达了谭震林指示。
陈挺1932年参加闽东蓝田暴动,曾任闽东红军独立第四团团长和新四军老六团营长,是陈毅给“新江抗”派来的红军骨干。鉴于沦陷后的上海已成“孤岛”,纵队经研究决定,先派青年干事陈浩、二连文化干事叶时两个上海子弟赴沪试扩,蹚出路子。
陈浩和叶时重返沦陷3年之久的上海,深受日伪蹂躏和战火摧残之苦的市民正大量流落街头,满怀痛苦和仇恨的青年人在寻觅出路和归宿。而“江抗”东进夜袭浒墅关车站和火烧虹桥机场等威震江南的壮举,使很多失业工人、青年学生和贫苦店员始则惊喜,继而心向往之。两人深入饱尝国耻家痛的社会底层群体燃灯播火,经半个月紧张而有成效的工作,成功扩军20多人。
谭震林获悉陈浩、叶时满载而归,高兴地对张鏖说:“这次试扩成功,为打开上海扩军的路子创造了经验,证明各部队都可以自行组织力量到上海招兵买马。”谭震林分析了赴沪扩军的环境和条件,“目前,日伪对上海控制很严,虎口夺宝风险大。有利条件是,上海人民对日伪有强烈的反抗精神,我们党及其领导的军队在人民中威望很高,官兵有可以利用的社会关系,部队距上海也近。”谭震林提出了上海扩军的基本原则,要求扩军人员不惊动上海地下党,稳扎稳打,由点到面,由少到多,积极稳妥展开。
原“江抗”政治部主任刘飞,是阳澄湖后方医院职务最高的伤病员,陈毅安排赴上海疗伤归队后任“新江抗”政治部组织科科长。他主动找到二支队二营教导员张梦莹,问他在上海有什么关系?张梦莹说,当年参加过上海职业界救国联合会,后在难民收容所干过,能找到一些朋友。陈挺、张鏖也积极撺掇张梦莹扩军打头阵。张梦莹不负重托,成为首批赴沪扩军人员骨干。
十里洋场摆战场
赴沪扩军前夕,“新江抗”3个支队分别与其他部队合编为3个纵队。各纵队根据谭震林指示,借鉴原二支队赴沪试扩经验,形成了小群多路、扎根串连、独立运行、互不联络的扩军规范。
二纵队组建了3个扩军小组。第一小组由教导员张梦莹负责,第二小组由王志明负责,第三小组由陈浩和文化教员肖牧负责,每个小组均为三四个人。第一、二小组常驻上海,第三小组来往于上海与根据地之间。3个小组统一由纵队政治处主任张鏖负责并实行单线联系,各小组之间不发生横向联系,也不与小组之外其他任何组织发生关系,请示汇报事项一律按秘密工作规定办理。
根据侦察掌握的情况,张鏖组织扩军人员把工作重心放在社会底层贫民群体,通过串联亲友和同学故旧“滚雪球”推进。
小沙渡是苏州河流经沪西的一个渡口,两岸工厂林立,是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最早深入工人群众处,也是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中坚力量富集地。邓中夏所著《中国职工运动简史》载:“上海小沙渡和北京长辛店是中国共产党开展职工运动的起点。”“赤色沪西”成了扩军首选之地。扩军人员从串联亲友群入手,顺藤摸瓜,开枝散叶,积小成为大成。曹家渡、外白渡桥等失业工人聚集处,也是他们访贫问苦,引导工人奋起抗日救国的精耕细作之地。
张梦莹从无锡寨门包巷一户包姓房东家,借了一件骆驼绒灰色长衫和一顶铜盆帽来到上海,住进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恩派亚戏院(后称嵩山电影院,已拆除)对面弄堂邻居家,找到当年在难民所入党的烟厂管理员俞宝琴和做纸花生意的周守信、祁宝根,通过他们四处联络发动。随后他来到苏州河北岸盆汤弄桥附近一个小五金店,找到部队一位韩姓女同志当会计的哥哥。这位女兵的哥哥与鲁迅是朋友,在文化界颇有人脉。经他介绍,张梦莹进入剧团、学校和职业教育社,在文化界、教育界、工厂和手工业者中建起几条稳定可靠的扩军链。他还带大家分头到自己曾做过苦工的码头和袜厂秘密串联,不长时间就动员几十人参军。
“新江抗”司令部作战参谋黄振中扩军到上海,来到同学父亲开的煤球店,很快与学徒汪贤孝交上了朋友。黄振中了解到,日军进攻上海时,汪贤孝哥嫂和两个侄儿都被敌机炸死,父亲一病不起住进医院。听完汪贤孝倾诉,黄振中附在他耳边说:“现在热血青年都参军抗日,我老家在无锡乡下,那里有抗日军队,亲近老百姓,官兵讲平等,军民一家人,打了胜仗来慰问……”
不等黄振中说完,汪贤孝就抢着问道:“我能去吗?”
黄振中一语入心:“只要你有决心,都包在我身上!”说着,摸出10块银圆塞给汪贤孝说:“这些钱给你父亲治病,救个急!”
汪贤孝紧紧攥着带有黄振中体温的银圆,兴冲冲跑到医院对父亲说:“阿爸,我运气来了,今天遇到个好朋友,介绍我到无锡去学艺,这10块钱是他接济我的,都给你!”
汪贤孝从上海来到苏南参加了新四军,在战斗中锻炼成长。20世纪80年代,他担任了原二十集团军五十八师后勤部部长。
汤江声(原名唐良楠)1939年由上海中央特科调东路特委,次年任“新江抗”二支队三连指导员。他到上海扩军总要带些鸡鸭等农产品作掩护,住在万兴食品店(今淮海中路上海第二食品商店)做职员的哥哥唐良楣处,借穿哥哥的衣服,时而西装革履,时而长衫马褂,早出晚归出没闹市和陋巷。这位1945年在江苏高邮三垛河伏击日伪军时壮烈殉国的营教导员,没有留下赴沪扩军的成绩单,但哥哥唐良楣证实,弟弟把130位上海青年送到了新四军。
为了解决部队医护等专业技术人才匮乏问题,扩军小组还通过可靠渠道和关系定向扩军招揽人才,以解部队燃眉之急。
扩军中最大的风险不在日伪,而在汉奸和部队逃兵。
有个逃兵在法租界认出一位扩军干部,伸手就向他要钱。扩军干部没给,逃兵就把他拖到附近一个巡捕房,大声对巡捕说:“这是个新四军干部,他把我弟弟拐到部队卖了!”巡捕虽说端洋人的饭碗,可到底中国人的良知未泯,乜斜着眼瞅瞅那个面容猥琐的逃兵,伸手打了他两个耳光,嘲笑说:“你弟弟当新四军是好事,我以为他把你妹妹卖了呢!滚!”巡捕撵走告密滋事的逃兵,又叮嘱扩军干部说:“你等一会儿再走,免得再碰上那个家伙。”事发后,张鏖马上安排被逃兵盯上的那位扩军干部返回了苏南。
另一个来自苏南的逃兵,三番五次敲诈扩军干部,不给钱就威胁“把你拉到法国巡捕房去”。开始,扩军干部懒得跟他纠缠,想给点钱把他打发掉,不料这个无赖竟没完没了。怎么处理这个有现实威胁的家伙?张鏖向谭震林作了报告。谭震林果断决策:“这种人劣性难改,如不采取措施,很可能祸及扩军,必须马上解决掉!”张鏖令扩军小组采取措施,排除了这个隐患。
17岁就入党的孤儿俞忠祥,到市郊工厂扩军因汉奸告密不幸被捕。日本宪兵用铁丝穿透他的手掌和脚掌,将他绑在木架子上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其他扩军人员,俞忠祥坚不吐实。凶残暴戾的鬼子牵来汪汪狂吠的狼狗进行威吓,俞忠祥怒视敌寇,一言不发。鬼子放出狼狗直扑俞忠祥,一口就从他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钢铁战士俞忠祥宁死不屈,最终被狼狗活活咬死在木架子上。
张梦莹所在扩军小组有个上海兵,置身险境临阵动摇,带上经费逃之夭夭。事发突然,扩军小组以变应变,迅速调整工作计划和住址,外出更加谨慎。上海解放时,这个逃兵夹杂在路边迎接大军入城的群众中,被张梦莹所部官兵认出,受到应有处置。
巧借日寇商船输送兵员
置身狼窥虎伺的大上海招募抗日青年已属不易,要把日渐增长的应征新兵安全无虞送到根据地,更是难上加难。
赴沪扩军之初,各小组每批安排十来个新兵从上海乘火车到苏州,然后步行进入根据地,输送风险尚可控。后来,一周就要回送三四十名新兵,难度和风险骤增。另外,如何搞好特殊环境中招收新兵的政审和体检,新兵送达根据地后,如何安排不合格兵员稳妥快速返回上海,这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
张鏖向“谭老板”请示。谭震林沉思有顷说:“关于上海新兵如何安全带到根据地,我来想办法。其他问题,你们自己研究解决。”
过了几天,谭震林找到张鏖说:“今天,沙洲县的蔡悲鸿来汇报财经工作,你也参加听听。”
蔡悲鸿1940年9月任“新江抗”澄、锡、虞总办事处财经处处长,翌年初任中共沙洲县(今张家港市)工委书记和抗日民主政府首任县长,是新四军有名的财经专家。沙洲县是长江南岸澄、锡、虞抗日根据地的北屏障,也是沟通大江南北的战略要地,又是长江航道东接上海、西连南京的交通枢纽。抗战爆发后,日伪规定长江航线中国船只一律禁航,只允许外国商船行驶。为打破日伪对长江的封锁,蔡悲鸿受命兼任沙洲县江防管理局局长。
汇报财经工作同扩军有啥关系?张鏖不解,像是钻进了闷葫芦。及至听蔡悲鸿汇报,才恍然大悟。原来,侵占上海的日本陆军依靠其把持的京沪铁路疯狂敛财,赚得盆满钵满。日本海军十分眼红,利用其控制的吴淞口和长江口,勾结5艘德国轮船向苏南等地贩运货物,从中渔利和分肥。这5艘德籍轮船通常由上海装载布匹、煤油、西药等日用品到沙洲护漕港和江阴黄田港卸货,然后装运大米等农副产品返回,形成了上海到江阴的固定航线。
谭震林听到这里,打断蔡悲鸿的话说:“老蔡,你考虑一下,我们从上海扩招的新兵,有没有办法乘这些船到根据地来?”
蔡悲鸿眼睛一亮,击节赞叹:“这倒是个很安全的通道!不过,此事需跟上海方面仔细合计一下,必须搞得很稳妥才好。”
蔡悲鸿说的“上海方面”,是指负责苏南根据地物资采购托运的总代表盛慕莱。盛慕莱是蔡悲鸿妻兄,中共地下党员,做过黄渡镇镇长。长江禁航后,他毁家纾难,变卖祖产,在上海吕班路(今重庆南路)特务机构“日本海军联欢社”,堂而皇之开办“中华物产公司”,与伪海军上海办事处主任叶树初隔壁办公,与其称兄道弟,觥筹交错,还拉上日本顾问松冈一起做生意,俨然上海的“路路通”。神不知鬼不觉,盛慕莱在长江航道开辟出一条从上海直达苏南的地下运输线,源源不断为根据地输送手摇电台、无缝钢管、印刷机、望远镜、炸药、雷管、药品、纸张等紧缺物资。谭震林赞扬盛慕莱是“反经济封锁斗争的尖兵”。
盛慕莱疏通好3艘德籍商船,扩军小组组长分头与船上内线接上关系。新兵乘船来到沙洲县护漕港水面后,由抗日政府安排运送农副产品的驳船接上岸。从1940年底到1941年7月日伪“清乡”,二纵队扩军小组每5至7天就可通过水路向苏南输送30多名上海新兵,多时一次就能编一个连。张鏖率领扩军人员共从水路运回1500多名新兵。日本海军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严密控制的德国商船,竟成了新四军从上海外输新兵最安全的通道。
输送通道打开后,新兵政审体检问题也迎刃而解。上海扩军展开后,应征者如过江之鲫。危亡之秋,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在所难免,一些投机分子和患有心肺病、花柳病的人也混迹其间。
张鏖等人研究后建议,在沙洲护漕港组建新兵接待站作为缓冲之地,得到批准。指导员张家信组织干部和医务人员负责新兵政审和体检,发现不合格者即行淘汰并转送上海。后来,“新江抗”在阳澄湖畔建起一个新兵连,抽调有经验的连排干部施训,深化新兵政治审查。新兵到来后,张鏖逐人谈话,要求连队在教育训练中继续搞好新兵考察和伙食。素来忍饥挨饿的上海青年,来到新兵连可以放开肚皮吃饱饭,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有一次,刚下船的12名上海新兵,第一餐竟吃掉了100碗大米饭。
1949年5月,我军兵临上海城下。盛慕莱策反国民党上海警察局被捕,于上海解放前3天——5月24日在虹口公园(今鲁迅公园)英勇就义。1952年4月21日,中央人民政府为盛慕莱家属颁发毛泽东签署的《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盛慕莱作为电影《51号兵站》主人公“小老大”原型,广为人知。
新四军在扩军中如虎添翼
为期一年虎口夺宝,新四军收获几何?
据统计,“新江抗”在上海招收新兵超过2000人,其中二纵队改编的十八旅五十二团补充上海新兵上千人,还支援一纵队改编的五十三团和三纵队改编的五十四团500多名上海新兵。
2005年“八一”前夕,“沙家浜连”——原十八旅五十二团一营二连指导员金辉的女儿金若岩,将父亲留下的一个笔记本赠给“沙家浜连”。这本记载着1942年二连干部战士姓名、年龄、出身和文化程度的“花名册”清楚地写着,二连104人中闽东红军2人,上海青年75人,当地农民17人,解放战士10人,上海兵占近72%。
五十二团因作战勇敢,素有“江阴老虎”“老虎支队”美誉,上海扩军后部队成分以工人为主体,团队犹如猛虎添翼。五十四团以上海学生、店员为主,文化水平高,有“文化队”之称。
“江抗”老战士施光华回忆,那时,“江抗”及后来改编的部队,官兵都有两支枪,一支是手中的钢枪,一支是口袋里的钢笔。这与也有两支枪(钢枪和烟枪)的伪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新四军代军长陈毅1942年底检阅五十二团,赞扬该团是新四军中的文化团。谭震林得知十八旅在新四军中文化素质最高时说:“十八旅文化水平高,产业工人多,建议给党中央当警卫团!”
以产业工人居多的上海兵,受过工业文明熏陶,熟悉机械装备,组织纪律性强,团结协作好,不仅能很快熟练使用手中武器,还办起修械所修复受损枪支。行军作战之余,他们带头学理论、写诗歌、办板报,成为宣传群众、组织群众的生力军。五十二团二营五连一个班,在江阴峭岐以西澄锡公路东侧成功组织起“农抗会”,被传为佳话。经新四军大学校培养,在战火中淬炼成钢的上海兵,成为基层后备干部梯次配备的重要来源。
上海扩军从根本上改变了部队成分和兵员结构,基层官兵文化素质跃升,为先进文化催生部队战斗力提供了坚实基础。
当年五十二团二营文化干事黄苇会同团宣传股股长过鉴清,根据阳澄湖36个伤病员和“江阴老虎”的战斗经历创作的歌曲《你是游击兵团》,很快风靡全团。后经十八旅旅长刘飞提议,这首歌作为十八旅旅歌传遍苏中,成为军民传唱不衰的战歌,也是沪剧《芦荡火种》和京剧《沙家浜》创作的滥觞之一。
歌声伴随五十二团转战苏南苏中,团队实现了一次战斗胜利创作一首歌,如《淮宝进行曲》《大官庄之歌》;一位英模烈士一首歌,如讴歌沈进洪、陶祖全、叶诚忠、朱宝山、马思进等英烈的歌曲;一次休息整训一首歌,如《练兵进行曲》《整训歌》《学习军事》《掷弹歌》;一次政治教育活动一首歌,开展团结进步、反对内战、诉苦立功等活动,都有专题创作歌曲配合。团队还创作了瓦解敌军的《叫老乡》《回头打东洋》,加强军民团结的《拥政爱民小唱》等歌曲,有力鼓舞了军心士气,推动了立功创模活动开展。从1943年到1945年,五十二团官兵会唱76首歌,其中30首是新创作的歌曲。在嘹亮的战歌声中,全团涌现出16位英模人物,呈现出战斗歌声与战斗英雄同步增长的喜人景观。
1944年3月,五十二团参加车桥战役。战前,日军狂妄叫嚣,新四军若能打下车桥,皇军宁愿撤出苏中回归大海。此役歼灭日军独立步兵六十大队大队长三泽金夫大佐等465人,生俘山本一三中尉等24人,歼灭伪军483人,生俘168人,成为1944年以前我军俘虏日军最多的一次战役。日本东京大本营承认,车桥战役标志着新四军反攻开始,日军从此向下坡滑行。
皖南事变后任新四军六师师长、政委兼十八旅旅长的谭震林,驰电中央军委报告十八旅概况,专门介绍了由阳澄湖36个伤病员发展起来的该旅五十二团一营,原为“江抗”二支队,素有“老虎支队”美誉,赞扬这支部队既能打顺风仗,也能打劣势仗、逆风仗、危局仗,“江阴老虎”过了江也还是老虎!
(作者:高建国,系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一颗子弹与一部红色经典》《大河初心——焦裕禄精神诞生的风雨历程》等,曾获徐迟报告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