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笔谈】
水环境出现了问题,就好比人得了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清除几十年形成的污染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因此,水环境治理是一项长期、复杂和艰巨的系统工程和任务,这就要求我们对中国的水环境质量以及治理路径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面对挑战,我们必须系统谋划、精准施策,才能真正打赢碧水保卫战。
那么,水质提升到底面临哪些挑战?如何有效治理水环境、保障水安全?
湖泊富营养化和流域污染治理任重道远。举例来看,日本霞浦湖在20世纪70年代初曾严重富营养化。1984年到2011年,日本政府实施了六期治理工程,使霞浦湖污染得到控制,但是截至目前,霞浦湖治理尚未真正完成。霞浦湖的化学需氧量(COD)治理目标为3毫克/升,但目前经过治理之后COD浓度仍然在7毫克/升左右,离目标还有相当的距离。在我国,湖泊富营养化问题也很突出,长江流域最大的三个湖泊鄱阳湖、洞庭湖、太湖都是轻度富营养化;流域方面,除长江和珠江以外,淮河、海河、辽河、松花江等流域也属于轻度污染。因此,湖泊治理和流域水质根本改善尚需时日。
黑臭河道返黑臭的风险依然存在。在城市黑臭河道治理中,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为应对环保与水质达标限期,个别地方的河道治理“以标代本”。“本”是什么?就是要实现水体水质的根本改善和生态系统的稳定修复,有完整的生物链和生物的多样性——通俗地说就是“可渔可游”。可见,生态修复与单纯的河道治理是两个概念。生态系统恢复往往需要很长时间,如何保证治理的众多河流不返黑臭,这是我国面临的一个重大环境考验。
控制污染源难点众多。改善水质、提高水环境质量,控制污染源是根本。我国拥有完善的工业体系,这意味着可能排放的污染物种类也多。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如何把获得的经济效益和经济利益反馈到水污染治理、水环境整治当中,这是我国可持续发展的长远策略。
研究表明,长江流域将近67.8%的磷来自农业农村,而控制量大面广的农业和农村分散污染源,并不像城市那么简单。在城市建立一个集中式的污水处理厂,就可以处理大量污水,但是在农村把污水收集起来就比较困难,后续的处理与管理工作更是不易。
此外,还有一些潜在风险大、底数不清的新型污染物,也给水环境治理带来挑战,如抗生素、病原微生物、有机物复合污染等。2020年1月,美国在饮用水中检测出会引起肝脏损伤的PFAS(全氟和多氟烷基化合物)。之前,在美国的多个水源中,也检测出了此类物质。PFAS的特点是长期不会降解,所以就会在环境中越积累越多,对生态系统和人类健康产生潜在风险。美国有关方面正考虑如何从饮用水中将其消除。
2019年,由美国疾控中心和《国家地理》发布信息表明,除了南极洲以外,其余大洲都存在抗生素污染物。特别是在孟加拉国的一个河流中,抗生素浓度超过限值300倍。在多瑙河中,检测出7种抗生素,而且这7种当中的克拉霉素浓度是安全阈值的4倍。如何控制抗生素污染、加强抗生素废水处理,也成为了一个重要课题。
其实,真正威胁我们饮用水安全的,更多的还是病原微生物。去年以来发生的新冠肺炎疫情提醒我们,一些病原微生物可能成为水源的重大潜在风险。1854年8月,伦敦在10天之内就由于不明原因死去了500人,后来发现是由于病人的粪便排入水源,造成居民饮用水污染,从而导致疫病传播。直到1883年,人们才发现这是一种由病原微生物——霍乱弧菌引发的疾病。
那么,当有机污染物、重金属、常规的耗氧有机物质同时存在时,会造成何种后果?人们提出了很多假想,认为这些污染物放在一起会产生我们意想不到的放大效应。2002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研究人员蒂龙·海斯做了一个试验,将3000只蝌蚪放在混合有10种化学品的水中培养——这10种化学品单独计量都不会产生损害效应,加到一起浓度也是一个安全阈值。试验结束后,蝌蚪的生长却出现了异常情况。他由此得出结论:尽管单个化学物质不产生效应,但将这些物质放在一起就有可能产生联合毒性。只是截至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这些物质混合在一起会对人体健康产生影响。看来,如何预防和控制这些共存污染物带来的潜在风险,仍然有待进一步的科学研究。
(作者:曲久辉,系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清华大学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