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印章,大致分分,不过名章与闲章两种。
从前,名章几乎每个人都有,没有印章的人很少,领工资,到邮局取包裹都离不开印章。我父亲的印章是小犀角章,那时候,这种章料不那么稀罕,做犀角杯挖出的料不好再做别的,大多做了这种小东西,剩下什么都不能做的边角碎料就进了中药铺。父亲的这枚小章放在一个手工做的小牛皮盒子里,这个盒子可以穿在裤带上,是随时随地都在身上的,可见其重要。还有一种印章是做成戒指戴在手上,这都是名章。
说到闲章,就未必人人都有,但书画家是必备,一方不够,两方、三方、四方、五方、六方……齐白石的印章像是最多,所以往往在画上题“三百石印富翁”。此翁的闲章何止三百,但他常用的也就那么几方,“寄萍堂”“大匠之门”“借山馆”“以农器谱传吾子孙”,而予以为数“以农器谱传吾子孙”这方章最为特殊,让人觉着亲切,是不忘本。白石老人的馆堂号像是从来都没用过“斋”字,至今尚无人考证为什么。
我现在所用章,多为朋友渊涛所刻。有一次吃饭,渊涛和我打赌,说我要是喝够一斤高度白酒就输与我十枚闲章。我还怕酒吗?结果我赢了,但也醉得够呛。那十方章,我拿回来,能派用场的都派上了用场,也热闹。其中有一方是“幽兰我心”,偏盖在梅花上菊花上,文不对题却大好。
早年的哪位画家,记不清了,最是大度有趣,老来盲一目,于是请人给自己刻一闲章,只四字:“一目了然”。我喜欢这样的人。我想起《上海文学》的主编周介人先生,已故去多年,因为脱发,他戴一个发套,那天吃饭,天太热,他忽然抬起手来把假发套一摘,往旁边一丢,说:“妈的,太热了。”这真是潇洒可爱。
我看画,不大喜欢“细雨杏花江南”“品箫听琴”这样的闲章,像是有意思,其实是没什么意思。朱新建的闲章“快活林”有多好,人活着,总是希望能快活。虽然我们常常快活不起来。
(作者:王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