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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12月31日 星期四

    脱贫了,成果如何稳得住

    ——来自宁夏、贵州、云南脱贫地区的一线调研

    作者:本报记者 李慧 訾谦 姚亚奇 王建宏 张文攀 吕慎 张勇 《光明日报》( 2020年12月31日 14版)

        更多精彩故事请扫二维码浏览。

        宁夏盐池县曾记畔村村民王昶正在自家羊圈里给羊挑水。本报记者 姚亚奇摄/光明图片

        云南普洱澜沧县酒井乡勐根村老达保村民小组。资料图片

        贵州省黔西南州望谟县实验小学学生在新操场上体育课。钱凌芸摄/光明图片

        【经济界面】

        脱贫攻坚是一份沉甸甸的历史“答卷”,今年就是收官“交卷”之时。

        今年11月底,随着贵州9个县宣布退出贫困县序列,我国832个贫困县全部宣布脱贫摘帽,脱贫攻坚进入考核评估迎接“交卷”的最后阶段。

        脱贫了,人们还有哪些新愿望和新期待?怎样巩固脱贫成果,防止大规模返贫?未来又该如何推进全面脱贫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一系列问题亟待在实践中找寻答案。

        日前,记者带着这些问题,走进宁夏盐池县、贵州望谟县、云南澜沧县,触摸最真实的脱贫故事,感知最鲜活的脱贫经验,探寻最艰辛的脱贫历程。

    产业“造血”能力怎样激活——

    “发展产业需要金融支撑,要‘借鸡下蛋’”

        12月上旬,雪后的宁夏盐池县王乐井乡曾记畔村一片白雪皑皑。踏雪一路前行,记者来到位于村子西头的脱贫户王昶家。宽敞的农家小院里,新盖的房子温暖明亮。用红砖垒砌的羊圈旁,王昶正在给羊挑水。

        “我现在贷了款,养了270只羊,还在城里买了楼。”站在羊圈旁的王昶腼腆地笑着。他告诉记者,依靠养滩羊,他在2015年就脱了贫,现在一年能有10多万元的收入。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这是盐池恶劣自然环境的真实写照。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缘的盐池年降水量仅280毫米左右,贫困人口占比大、贫困程度深。“以前盐池县的贫困发生率达24.5%。”盐池县扶贫办主任胡建军告诉记者。此前,盐池县曾走过一条艰难的扶贫开发之路,贫困户脱贫的效果并不理想。

        2006年,盐池县曾记畔村成为全国首批村级互助资金试点村,国务院扶贫办、财政部联合下发的20万元互助资金直接到村。

        没有资金,村里发愁。有了资金怎么用好,也令人发愁。

        “如果还是直接给贫困户发钱,无法激发他们脱贫的积极性。怎样让这笔钱从输血变造血?如何用好这笔钱?”曾记畔村村支书朱玉国和村干部反复琢磨。

        经过讨论,曾记畔村制定了互助资金章程,按4∶6的比例配比给村民发放贷款,40%入股到互助社,60%配置资金贷给贫困户。为防止资金流失,村里还严格按照“五户联保”原则,想要申请贷款的村民自愿联保、风险共担,再通过每年的“授信评级”给村民进行信用打分,为下一年的贷款额度做参考。

        通过开展互助资金信贷,曾记畔村的很多村民用贷款搞起了养殖,赚了钱。互助资金的使用暂时满足了群众小额资金的需求,也培养了农民的诚信意识。

        村里人不断扩大养殖脱贫致富的过程,王昶都看在心里。由于过于穷困,其他村民们对他能不能到期偿还贷款心里犯嘀咕,这让王昶成了迟迟无法通过联保申请贷款的“老大难”。

        为了给村里剩下的几个“没人要”的贫困户“托底”,村干部们开始商讨新的对策,最终决定通过“党支部+互助社+贫困户”联保,为贫困户们担保贷款。

        “在2008年、2009年两年,村里就用这种方式担保了26户贫困户,贷款80多万元帮助他们发展产业。”在朱玉国眼里,产业做起来,才让扶贫真正实现了从输血变成造血,只有发展产业,才能让村民可持续增收,脱贫成果才能稳得住。“产业发展起来了,猪往前撵,鸡往后跑,都不用你管,它自己就能发展”。

        “发展产业需要金融支撑,要‘借鸡下蛋’。”用好互助资金的经验,也为朱玉国带来了更多启发。

        2012年,盐池农村信用联社与贫困村互助社捆绑推出“千村信贷”,对获得互助资金借款后仍不能满足发展需求的社员,由互助社推荐、农信社给予1~10倍的贷款,重点支持贫困户发展盐池滩羊等特色产业,为贫困户们发展产业争取到了更多支持。

        在金融扶贫政策的支持下,盐池县产业扶贫之路也越走越好。

        “受市场价格波动以及建档立卡贫困户缺技术、不懂管理、不会经营等因素影响,养殖户养殖效益曾经比较低迷。”盐池县政府相关负责人表示,盐池专门为养殖户量身定做了滩羊保险系列产品,开发了滩羊肉价格指数保险,通过基础母羊、种公羊养殖保险,减少疫病疫情造成的羊只死亡损失,有效调动了群众养殖的积极性。

        从互助资金到“千村信贷”,从政府投入到引入社会资本,扶贫资金真正变成了发展资金;“授信评级”解决了贷款难贷款贵问题;扶贫保险为农户养殖风险托底——盐池县逐步走出了独具特色的“金融扶贫模式”。

        胡建军介绍,2019年盐池县绝对贫困现象已经“清零”。为了确保脱贫户不返贫、边缘户不致贫,盐池县依托脱贫攻坚大数据平台探索建立了脱贫攻坚动态监测预警系统。这个系统通过“红黄绿”三色,县、乡、镇(街道)、村(社区)四级网格化管理,及时精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为推动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提供保障。

        “监测系统内录入了所有建档立卡贫困户以及非建档农户的信息,对所有村民都实现了动态监测预警。”皖记沟村驻村第一书记田峰拿出手机向记者介绍,“在下村走访过程中,网格员会采集网格区域内所有群众基本信息录入系统,包括生产、饮水、住房、医疗保障、教育等27项指标,对其他突发问题也会及时跟进、解决。”

        胡建军表示,动态监测系统可以做到“不落一户、不漏一人”,只要发现濒临返贫现象就能马上解决,确保了脱贫攻坚成果的巩固。

    搬出来的群众怎样变身“新市民”——

    “让贫困群众搬得出、稳得住、快融入、能发展”

        从乌蒙山麓出发,南盘江、北盘江奔腾不息,逶迤连绵的云贵高原一路延伸,与广西丘陵相遇,形成中国西南地区生态系统尤其脆弱、地域广大的滇黔桂喀斯特石漠化区域。贵州黔西南深度贫困县望谟县就位于这里。“土如珍珠,水贵如油,山乱如麻”,位于麻山腹地的麻山镇,则是望谟县的“贫中之贫”。

        “以山洞为家、靠茅草房栖身的人家相当普遍”“人均只有5分地。与其说是土地,还不如说是石头缝里的土窝窝”……贫困的心酸,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世代感慨。

        搬出大山去,换个新活法!2016年5月启动的易地扶贫搬迁让老麻山乡人迎来一场生存方式的彻底变革。

        老麻山乡岜从村人杨昌仁是当地公认“有见识”的人,高中毕业后曾远赴上海打工。易地扶贫搬迁启动后,杨昌仁一家和乡邻一起搬进了义龙新区移民安置点“麻山社区”的新家。

        进城后的日子怎么过?怎么通过“致富能人”示范带动,让更多搬迁群众有活干、有钱赚?

        为更好地让贫困群众实现就业,素有养蜂酿蜜传统的望谟人从蜜蜂群中学来了经验。当地把有能力、有经验、号召力强的人形象地称为“蜂王”,通过开展“蜂王行动”,寻找、培养更多的“蜂王”,由“蜂王”们带动更多贫困群众劳动力外出就业。

        杨昌仁召集了一批乡亲,常年承包建筑项目,以此实现就业增收,成为带领更多群众致富的“蜂王”。

        作为从望谟县蔗香镇望南村易地扶贫搬迁进县城的“新市民”,42岁的刘琴在新家楼下的一家皮具加工厂找到了一份自己擅长的缝纫工作,每天都到这里上班。

        “在没有搬进城前,丈夫常年在广东打工,我负责在家照顾公婆和孩子,房子破土地少,一家人的日子始终过得紧巴巴的。”刘琴说,“2019年进城后,我们住上了楼房,街道绿化、基础设施都非常齐全,我丈夫在县城找了一份汽修的工作,我也在照护老人孩子之余通过缝纫贴补家用,两个人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块。未来随着我们的手艺越来越好,工资会越来越高,日子肯定是越过越红火!”

        望谟县县委书记李建勋介绍,自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工作以来,望谟县超过5万人搬出大山,走进城市,成为“新市民”,其中县内安置的“新市民”就有4000余户。

        为保障县内安置的“新市民”有劳动力家庭实现就业增收,望谟县通过实施就业激励、给予经济补贴、政策优惠等方式,陆续引进17家企业入驻“新市民”居住区,顺利解决了3000余个搬迁群众的就近就业问题,还在各居住区设置物管、保洁、保安等公益性岗位;探索实施“新市民计划”,从产业、教育、卫生等方面系统地帮助搬迁群众向“新市民”转变。

        为解决“新市民”的后顾之忧,帮助他们的子女快速融入城市的学习生活,为搬迁群众子女课余生活提供优质环境,望谟县在一些“新市民”社区建设了幼儿园、老年服务中心等,让“新市民”更好地融入城市。

        “要摆脱贫困,就要彻底切断穷根,只有搬得出、稳得住、快融入、能发展,才能全面达成带动贫困户稳定脱贫、持续增收的目标。”李建勋说。今年11月,望谟县在内的贵州9个县宣布退出贫困县序列。

    特色文化资源如何绽放——

    “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歌声唱出幸福生活”

        一片美丽的土地,一座古朴的村寨,生活着这样快活的一群人。他们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甚至不识谱,却能用种地采茶的粗糙双手熟练弹奏吉他,用背柴挑担的腰杆跳出动人的舞姿,用吆鸡赶鸭的嗓子唱出婉转的音符……

        “吉祥的日子我们走到一起,共同把心中歌儿唱起来,蜜样的幸福生活滋润着我,拉祜人纵情歌唱,拉祜拉祜拉祜哟,快乐拉祜人……”12月9日,从普洱市区经历了7小时车程,记者来到云南普洱澜沧县酒井乡勐根村老达保村民小组,远远就听到拉祜族人快乐热情的歌声。

        就在一个月前,澜沧作为云南省最后一批脱贫摘帽的县,宣布脱贫摘帽。

        “过去的老达保,是一个典型的少数民族山区贫困村寨,交通、水利等基础设施严重滞后,受靠天吃饭、广种薄收的传统思想束缚,群众增收困难。”中国科学院昆明分院驻勐根村第一书记胡红介绍,在2013年以前,“交通基本靠走、喝水基本靠背、通信基本靠吼”形容的正是老达保村的落后面貌。2013年年底,村寨中建档立卡贫困群众有92户402人,贫困发生率达79%。

        这里蕴藏着多项民族文化瑰宝——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拉祜族叙事长诗《牡帕密帕》犹如一首流淌在拉祜人心中的歌,讲述了拉祜创世神话。“我们这里的人真的是‘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老达保村民小组党支部书记彭娜儿说。

        最原生态的,就是最美的。脱贫攻坚,就是要把这种独特的美挖掘出来。

        立足老达保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当地对民族特色文化资源着力进行保护、传承、发展,引导拉祜族群众通过“唱歌跳舞”实现脱贫致富。

        “以前的日子很苦,一年只穿一双鞋子,现在唱唱歌、跳跳舞,家家户户的腰包都鼓了!”提起文化旅游扶贫,57岁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李石开笑逐颜开。

        30多年前,也正是李石开把吉他带回村寨。受到父亲的熏陶,李石开的女儿李娜倮13岁学会了吉他弹唱,16岁开始创作歌曲。现存的300多首拉祜族歌曲里,有30多首是李娜倮所写。李石开和女儿李娜倮,也成为当地脱贫的“领头雁”。

        2013年6月,一家由农民自发自创的演艺公司澜沧老达保快乐拉祜演艺有限公司成立了,李娜倮成为副董事长,村民全部入股。此后几年,李娜倮带领村民把朗朗上口的拉祜歌曲唱上央视舞台、唱进国家大剧院,还漂洋过海唱到国外。这让“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拉祜音乐火了起来。

        歌声不仅唱出了好心情,也唱出了拉祜族的好日子。

        澜沧老达保快乐拉祜演艺有限公司成立以来,完成就地演出730余场次,演艺人员年人均分红达16000多元,有效带动92户402人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全部实现脱贫。

        老达保的故事是普洱文化扶贫的一个生动写照。普洱市地处祖国西南,有着丰富多彩的少数民族文化和边地文化。在脱贫攻坚战中,普洱壮大扶贫特色产业,发挥文化旅游优势,做好脱贫人口稳岗就业,奏响乡村振兴强音。

        多年来,除了让文化“走出去”,老达保也一直在努力把游客“引进来”。

        彭娜儿介绍,村里现在建起乡村音乐广场,不少村民开起了农家乐。通过打造拉祜族特色客栈和发展建设特色民宿,完善基础设施建设,打造体验式文化农庄,美丽的拉祜族村寨正在实现“快乐地发展、快乐地脱贫致富。”

        日子越过越好,不过,彭娜儿还有两个心愿——一个是想升级自家民宿,让乡村旅游得到更好发展,把更多的游客留下来;另一个是希望12岁的女儿在学习之余能把拉祜族的歌唱得更好,让更多人了解拉祜族文化。

        目光再次掠过拉祜族古寨,繁花绿荫、流水潺潺,这个因文化而繁华的千年古寨,更加多姿多彩。

        (本报记者 李慧 訾谦 姚亚奇 王建宏 张文攀 吕慎 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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