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转眼间您离开我们已有半年,甚是想念。您生日那天,我带了很多每年生日宴上都有的东西去看您,想必您会喜欢。就像小时候您在医院值班,无论多晚多累,您骑车路过广东路、淮海路时,都会给我们带一饭盒的乔家栅、哈尔滨或杏花楼糕点。
2020年是艰难的一年,我们不但失去了您,也遭受着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巨大威胁。在这场人类劫难面前,我再次深深感受到医者的伟大,是医者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千百万人的生命。疫情使然,经过几个月的周折,妹妹终于在您离开的那天凌晨落地祖国。虽然遗憾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但定是感觉到她回家,您才放心地走了。
小时候跟您在上海仁济医院实验室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一瓶瓶的标本、一罐罐的试剂是你们为科学呕心沥血的象征。而您作为实验室负责人经常加班加点,于是我们也成了实验室的常客。那时您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科学是严谨的,出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科学研究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无捷径可走。记得当你们从农村回来,谈到为农村妇女切除肿瘤、解除病痛之时的欣慰,我由衷体会到“医者仁心”,没有你们的努力,就没有人类的健康。
家里依然保存着您当年留苏时期的手稿,在20世纪50年代内分泌学刚刚兴起时,您就选择远赴苏联啃下“硬骨头”,看着用俄语写的密密麻麻的手稿和测定数据,我深知当年在如此恶劣条件下展开科学研究的难度,可您依然乐观面对,坚毅地一往直前。
斗转星移,半个多世纪之后,依然是在仁济医院,在您的孙女即将临盆之际,您也不愿过多打扰别人,即使这里的妇产科室里有很多您当年的学生和同事。您嘱咐家人一定要挂号,按流程检查,千万不要搞特殊。在您曾孙女小泽菲出生那晚,近90高龄的您就坐在产房外走廊彻夜等待,直到被路过的值班医生认出,试探问到:“您是肖碧莲院士吧?”您才被请进医生值班室稍事休息。我们都明白,您是害怕给医院科室和大夫们添麻烦。
您一生爱美爱乐,世人只知您医术精湛,却鲜有人知您也是裁剪巧手。儿女、孙女们的第一件连衣裙、旗袍都是您亲手缝制。记得妹妹去比利时留学,临行前您做了红绿两面的被套,让中国传统的吉祥幸运,40年来一直伴随着她;您少年时最大的梦想是成为著名的音乐家,后来虽因医学院功课繁重放弃,但爱乐之梦从未泯灭。您教了孙女外孙女的钢琴第一课,每周一次骑自行车带她们去学钢琴,甚至每天盯着两个人练琴,等她们做完功课睡着后,才开始坐在电脑前写文章,直到凌晨。
上个月,您的孙女王蕾和外孙女谢薇联手在上海音乐厅举办了音乐会,“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她们的音乐会能在您姐夫范文照设计的顶级音乐殿堂里举办,也算是给您多年的教育和培养一个满意的答卷吧。
自从调到北京计生所后,您便把她们二人接到了身边,从幼儿园到中学,倾注了除工作以外的全部心血。那时所里的人跟我说:“肖老师总是那么严肃,只有看见那两个小家伙才会露出笑容。”这时的您已经是科研所长,身兼数职,每日工作极忙,但依然亲自带她们去学琴学画,考级比赛,出国游历学习,甚至在她们出国读大学后,还帮她们修改英语作业。希望她们将来不负期望,成为像您一样的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的人。您的医术仁德造福了亿万女性,以身作则的教养也成就了后代,这都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您最喜欢温和的气候和阳光、鲜花,我们懂您最后的心愿是回上海老家,所以也看好了一个常年阳光明媚、开满鲜花的地方,待来年碧莲盛放之际,我们一起回家。
您的女儿:王颖
(作者:王颖,系肖碧莲院士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