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是中国美学的核心范畴,中国画通过笔墨色、章法等形式语言塑造“意象”,通过“意象”实现真、善、美的统一,而真、善、美又凝合成“意境”,因此“意象”是中国画一切元素与关系的中心。南通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吴耀华的荷花图系列中国画作品,以荷花意象塑造为中心,建立了具有三重结构的荷花意象体系。
吴耀华荷花图意象体系的第一重结构是“荷花意象”关系结构。“意象”关系结构是以“荷花意象”为中心、关联创作者和接受者、关涉世界的“意象”整体。创作者被荷花多样的风姿、勃郁的生机与作为花中君子的文化意义所感动,作画创造荷花意象表现生命的伟力与美的纯真。《吻月》中盛开的荷花在荷叶的掩映下与水中之月部分叠合,好像是吻着月亮。荷、月、水与观赏的人敞开了广阔的审美空间。月永恒,水无限,即使生命短暂,荷花依然努力上挺身体去吻月亮,追求美与崇高,而另一朵含苞的荷花也努力追逐水月。在荷花吻到月的瞬间,被创作者捕捉,于是诞生了这美的精灵与生命的礼赞。接受者欣赏荷花意象,在这月、水、荷、人四位一体的空间中如果感受到与创作者相通的情韵与思致,感动于无言的天地大美与生命本真,创作者、接受者的视域便因荷花意象而融合。这样,创作者、荷花图、接受者便建立起以审美共通感为前提、以实现真、善、美为旨趣的社会交往场域,荷花图便实现了它的艺术价值与社会价值。
荷花图意象体系的第二重结构是“荷花意象”本体结构。“意象”的本体由“意”和“象”凝成,二者一体两面。作为美学范畴的“象”在演化中吸纳了“物”“象”“象外”三种由具象到抽象的含义,而“象”的演化是“意”参与的结果,于是在齐梁时期产生了意象观念。意象论中的“意”是天人合一之“意”。沈括说得好:“余家所藏摩诘画《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吴耀华画荷花,既基于对荷花的主观感受,又依据荷花的自然之性,天“意”与人“意”合一。创作者在夜晚江南水汽氤氲的荷塘中觅荷不见,透过层层苇叶荷叶与清清雾霭,一朵荷花在有无之中懒懒开放,另一朵花骨朵低首隐匿于幽暗之中。创作者感受这清逸幽远之气、虚空混沌之味,灵感降临的一瞬间人之意与物之真契合,以饱含生命真趣的笔墨色创造出穿透表象深入本质、超越物象深入洪荒的“意象”,于是诞生了《碧烟幽韵》。《月明静心》呈现了月光下的水面与荷塘,月水之白与荷塘之黑被S形边界区隔,月水中露出几簇荷花,荷塘中透出点点月光,在水的摇动下抽象为缓缓运动的太极图,简单的意象敞开了世界本体构成。象因意生,意附象远。
荷花图意象体系的第三重结构是“荷花意象”实现结构。“意象”的实现结构是“形式”→“意象”→“意境”。中国画的形式主要指笔墨色和章法。笔墨色以线的无限流动与水、墨、颜料的无限量而产生变化万千的效果创造了“意象”之形,而位置、大小、虚实等章法的无限变化实现了“意象”的体,因此“意象”的本体实现即是笔墨色创造意象、章法安排意象的过程。吴耀华画荷花不离传统技法,又糅合进书法、体块、冲和、交破等方法,笔墨章法追求灵动,突出荷花在光的辉映、风的摇曳、水的流动下郁勃、妩媚、高洁的情态风姿,在气韵生动中塑造荷花意象,凸显自己的形式追求与美学情思。“意象”形成后成为“意象”关系结构的中心,便开启了价值实现的过程。接受者理解了荷花顺时而生、顺性而长、自开自败,万物的存在都是本真自我的实现过程,对人生的根本问题与价值意义等获得了深层次的感悟,“意象”就开启了“真”。接受者感受到荷花生命的勃郁,被生生而上的精神感召,催生出对生命、文明、社会的爱,获得了道德的提升,“意象”便导致了“善”。接受者获得了因荷花意象的形式而引发的愉悦感,感悟到世界与生存的美丽,从而自觉地维持与创造,“意象”则实现了“美”。吴耀华的荷花图系列作品通过继承传统而富于新变的笔墨色和章法塑造了鲜活灵动的荷花意象,供人观赏,创造了艺术交往的空间,创作者和接受者在艺术交往中都获得了真、善、美的认知、体悟和创造。“意境”的本质是真、善、美合一,中国画意象塑造的最高价值在于开启了真善美合一的“意境”。“在意境的塑造里面,作者必须画出审美的意象,借意象推出意境。而在意象的形成当中,需要作者掌握好表达意象的技术过程,从而更好地为前面服务。”吴耀华的话与画是对“意象”实现结构的双重诠释。
吴耀华以中华传统文化为根基、立足于当代境域建立了自己的形式语言、意象类型与意境旨趣。他的荷花图能够自由自然地将审美追求寓于形式语言从而在新时代释放,变幻灵动的笔墨色与章法构建了现代水墨形态,吸人睛、动人情、撼人心的同时又引人思。吴耀华的荷花图建构了三重结构的意象体系,呈现出中国艺术独至的意境。
(作者:闵靖阳,系南通大学艺术学院教授、中国国家画院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