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首都师范大学发出讣告,欧阳中石先生在京逝世,享年93岁。
先生与疾病顽强抗争六年,创造了生命的奇迹。欧阳先生是《光明日报》数十年的老读者、老作者,当此之际,我们梳理这跨越两个世纪的光明情缘,以为告别。
2019年是光明日报创刊60周年,在社史资料中,有一张记者采访欧阳先生的照片。仔细端详,记忆中的细节灵光闪现。照片摄于2014年,首都师范大学欧阳先生的书房,时年他87岁。这间绝不能称得上宽敞的书房,学生们来来往往,书房有一张只能对坐的小方桌,每次采访,就和先生面对面坐着。照片上的老先生,侧身坐着,用手贴在耳旁,他晚年视力和听力都有受损,但他的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当时他正在筹备中华美德古训的展览。
书房拥挤着满满的书籍,还有一张不大的书案,是先生平常挥毫泼墨的“用武之地”。小方桌上有一本蒙学教材,那年他还指导学生申请国家课题,编著给中小学生的汉语学习教材。书架上有一本2014年的台历,是逻辑与语言函授大学出的台历,上面刊有欧阳先生的书法。
欧阳先生和光明日报的结缘也是从逻辑学开始,在报社的数据库中输入欧阳中石搜索,共有440多篇文章,第一篇便是他于1957年7月21日发表于《光明日报》哲学版的学术文章,《关于特称判断的逻辑意义》,这篇文章让他在逻辑学界崭露头角。195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的欧阳中石曾受到冯友兰、金岳霖、张岱年等学界泰斗的指教,这段学习经历,让他在一生的治学与实践中闪耀着思想的光芒。
欧阳先生为本报题写了多个栏目的刊头,如“读者来信”“国际长廊”“知识女性”“经济纵横”“光明悦读”等。在多个重要的历史节点,他都为报刊留下了珍贵的墨迹。纪念真理标准问题讨论二十周年题写“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实践”,庆祝《光明日报》创刊六十周年题写“光昭三界明焕八荒”,玉树抗震救灾题写“人心所切德道之亲”,纪念建党90周年全国书画大赛为本报题写“光明的中国”,还连续多年为本报撰写春联,为读者送上新年文化大餐。
2004年他发表“我对书学的思考”,他说书学到底囊括多少、应当怎样建立合理的体系、已有的体系是否完备……时时刻刻我们都应当思考!用思考出来的答案回答国家、时代对我们的要求。
2007年欧阳中石在光明讲坛演讲“中华文化与中国书法”,其中谈到“汉文”是在“汉字”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每个“字”的作用,集结成文字规范。古文中的名篇、名句一直流传到现在,为人们所喜闻乐道。先生强调我们的“古文”并没有“过时”,她有着了不起的生命力,汉字是中华儿女智慧的结晶,汉文是汉字晶体连接成闪闪发光的“串珠”,这是中华文化中一组“亮点”,也许正由于她们的存在与发展,中华文化更有展现的方便舞台。
关于“书法”实践的问题,他质疑“功夫”就是“时间”的积累。他说一个人的生命时间不是无限的,做了这个,就占用了其他,充其量能有多少呢?所以他不太同意下“功夫”去“练”。“练”不得法,很可能是重复自己的错误。当然,必要的时间是必不可少的,但,用的“时间”越少而取得的成绩越大,才是最“合算”的“生意”,“取法乎上”,是“便宜”的路程。这显示了他对习书方法论的思考。
2009年他发表“艺术源于生活艺术合乎科学”,“艺术求美,实为大道艺术看起来深奥,其实最大众、最生活”。
2012年欧阳中石与杨振宁、冯其庸、吴良镛一起,四位加起来350多岁的老人,就“科学求真 人文求善 艺术求美”展开世纪对话,金句频频,记者有幸参加了此次访谈,令人难忘。
欧阳先生于哲学、文学、戏曲、书画,观其会通,博综兼擅。他的诗,诚笃由衷;他的书,自然如法;他的画,泼墨点染;他的戏,委婉细腻。启功先生有诗云:“三管齐挥书画诗,丹青之外见奇思。郑虔应逊今贤博,檀板轻敲乐句时。”后记:“中石先生并善,按拍可称四绝。”
欧阳先生常笑说自己“不务正业”,说自己不是书法家,就是个“教书匠”,在记者专访的一篇文章中,他说,“我的大门对学生是敞开的”,他曾有一首小诗,“普普通通一教师,持心若水顺时宜,蒹葭本分安平素,只问耕耘自不移”。
他和夫人张茝京是济南制锦市街小学的同学,一起在园丁岗位教书育人。两位老人风雨同舟,相知相伴。晚年先生听力不好,采访时,常常需要张老师在旁边大声“翻译”。
先生已逝,这是一篇无法采访的文章,是数据的统计,是文字的整理,也是感情的梳理,是同先生道别。400多篇文章中,凝结了报社几代编辑记者们与欧阳先生绵长的情谊。
就在欧阳先生去世10天前,张茝京女士离世,相知一生的两位90多岁的老人一道归去。
静静地回想,耳畔似又响起张老师轻轻吟唱当年的校歌。透过时空,仿佛看见,芳草茵茵明湖之畔,二老携手而去,背影依依,定格成美好。
(本报记者 张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