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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10月21日 星期一

    再证大连本《玉娇梨》的祖本性质

    作者:曹丽芳 《光明日报》( 2019年10月21日 13版)

        日本内阁文库藏《新镌批评绣像玉娇梨小传》 资料图片

        《玉娇梨》是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开山之作,有清一代非常盛行,产生了包括单行本、丛书本在内的几十个版本,然现所知其早期刻本不外乎三个:现藏于日本内阁文库的《新镌批评绣像玉娇梨小传》、美国哈佛燕京图书馆的《新镌批评绣像玉娇梨小传》和大连市图书馆的《新镌绣像圈点秘本玉娇梨》。关于这三个本子的刊刻顺序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历来众说纷纭,笔者经过对三个本子的详细比勘,认为大连本《玉娇梨》是重印本,其原板当为后世刻本的祖本;哈佛燕京图书馆所藏本与大连本面貌最为接近,当是直接依据大连本翻刻的;内阁文库本也是据大连本重刻,但改动较大。以后的各种版本应该都源于这三个早期刻本。

        大连本《玉娇梨》的刊刻时间问题,上世纪八十年代曾引起学界广泛关注。林辰和王青平等先生曾论证此本是明末板本的重刻本,主要证据是:题署与他本大不相同;第一回开篇“话说正统年间”是明人口吻;书中多处出现“虏庭”“虏营”“夷虏”等为清廷所忌讳的词语;多页文字模糊不清,间有脱漏空白处,说明板片古老,不是初刻。这一观点为多数学者所认同,但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梁苑《大连图书馆藏本衙藏版〈玉娇梨〉刊本考辨》提出四条论据,认为此本刻于清顺治年间而非明末,其中可用来支持此本不是明刊的只有“不避明讳”一条。然而明代的避讳制度在官刻、私刻和坊刻中的遵循程度历来不同,出于坊刻的说部书籍,即使在避讳规则被要求甚严的崇祯年间,也还是做得漫不经心,如刊于崇祯五年的《二刻拍案惊奇》卷四有“这是二哥欠检点处”,卷十六有“可检他来算”;刊于崇祯年间的《型世言》第十六回有“选了一个湖广湘阴巡检候缺”,第十九回有“便箧中去检此银”等,都不避“检”字。金圣叹刊刻于崇祯十四年的《水浒传》被胡适先生称为“明末刻书避讳的一种样本或范本”,就是这个样本,黄霖先生做了具体统计后也发现“此书‘钧’字不避讳的共有31处之多。其他如明武宗朱厚照、明世宗朱厚熜的‘厚’字,全书就出现了16处;明穆宗朱载垕的‘载’字更有40处之多”,另外,“常”“洛”等字,书中都有不避讳的。所以,梁苑先生以不避明讳来证大连本《玉娇梨》原板不是明刻,证据尚欠充分。

        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本为清初写刻本。吴晓铃《哈佛大学所藏高阳齐氏百舍斋善本小说跋尾》中有关《玉娇梨》一书的按语云:“此本为清初写刻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四字,白口,单栏,黑鱼尾,四册。孙子书先生《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著录版本三种:日本内阁文库藏康熙间刊本,北京大学藏马隅卿(廉)旧藏聚锦堂刊本及雍正间退思堂刊本。哈佛大学所藏此本与内阁文库藏本同。”又按:“《世界图书》一九八二年第六期林辰《〈玉娇梨〉的版本与作者》一文所提及之大连图书馆藏本,似与齐氏藏本同,封面题‘新镌批评绣像玉娇梨小传’,当较日本内阁文库本为早。”石昌渝《中国古代白话小说总目》认为日本内阁文库本是康熙间写刻本,而哈佛本疑为顺治间刊本,原因是“‘玄’字皆不缺笔”。

        笔者对此三本详细比勘后,结论有异于前贤。首先,三本不是同一版本。内阁文库本行款格式与其他二本均不同,哈佛本与大连本刻写字体也不同,大连本的许多俗体字,哈佛本多作正体字,哈佛本还修正了大连本不少讹误,如第一回中大连本的“白公欢了一口气”,哈佛本“欢”作“叹”;大连本“各有所因”,哈佛本“因”作“图”;大连本“苏御史又通”,哈佛本“通”作“道”。其次,哈佛本当为康熙年间刻本。哈佛本中的“玄”字并非“皆不缺笔”,第二、十四、十五这三回就有五处缺了末笔。这几处看不出挖改补板的痕迹,则当是初刻原样。坊刻之本书,尚讳“玄”字,应为康熙以后刊本。

        经过比勘还可看到,相较内阁文库本,哈佛本与大连本面貌更为接近。二者除行款格式相同外,第一回都有两处夹注,一是正文“不期一日朝廷土木之难”下有双行小注:“土木地名,也先南犯至此。”二是正文“正统北狩”下有双行小注:“正统皇帝被虏北去。”第三回实际上也有一处夹注,但此二本都作正文处理了,就是“也先虏名,虽是夷虏,尚知礼义”句,内阁文库本“虏名”作双行小字,是。此二本目录页第四回都作“吴翰林花下遇才郎”,而正文“郎”都作“人”,目录页第十四回都作“卢小姐后园赠金”,而正文“小姐”都作“梦梨”,其错误也都相同。此二本第一回均有“便叫侍儿嫣索取过笔砚”,内阁文库本“索”作“素”,是。内阁文库本有序、缘起、二十幅版画,半页八行,行二十字,行款也与前二本不同,第十四回目录页虽与前二本同,但正文中作“卢小姐”与目录相应,是。如前所述,第三回夹注的处理也比前二本更为恰当,而它的两处目录与正文不合的情况则前二本无:一是第十回,目录页作“一片石送鸿迎燕”,正文“燕”作“雁”;二是第十七回,目录页作“势位逼仓卒去官”,正文“位”作“住”,显然是两处错误。以上情况表明哈佛本与大连本的面貌更为接近,内阁文库本则稍远。

        这三个本子谁先谁后呢?内阁文库本前有《缘起》云:“《玉娇梨》有二本,一曰《续本》,是继《金瓶梅》而作者……一曰《秘本》,是惩《续本》之过而作者……弇州深喜其蕴藉风流,足空千古,意欲绣行。惜其成独后,弇州迟暮不及矣。故不但世未见其书,并秘本之名亦无识之者。独客祖受而什袭至今。近缘兵火,岌岌乎灰烬之余。客惧不敢再秘,因得购而寿木……今秘本告竣,因述其始末如此。”文革红先生据此认为:“既然《缘起》和《叙》中交代了作品的由来,而《缘起》又为后来诸多《玉娇梨》的版本失收,所以,从这点看,此本应是《玉娇梨》的原刻本。”观点大致不错,但究竟原刻是否内阁文库本尚可推敲。《缘起》中两次提到“秘本”,内阁文库本的书名信息只有第一回回前题“新镌批评绣像玉娇梨小传”,全书不见“秘本”字样,而大连本虽然没有《序》和《缘起》,但它保留了封面,题名正好是“新镌绣像圈点秘本玉娇梨”,与内阁文库本的《缘起》相一致,这使我们有理由推测,此《缘起》应为大连本原板而作,大连本重印时失收,内阁文库本在翻刻时则原样收入。如果此推测不错,则大连图书馆藏《玉娇梨》的原板就是现知最早版本,哈佛燕京图书馆与日本内阁文库藏本都与它有渊源关系,哈佛本面貌最接近大连本,其刊刻当早于日本内阁文库本。又因为此一版本系统是以后各种刻本的源头,所以大连本的原板为后世刻本的祖本。

        (作者:曹丽芳,系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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