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豆豆边往三轮排子车上啪啪扔纸箱子,边嘟着嘴假装生气,对男友亮亮说:“你是不是脑残呀?你卖自家的纸箱子还不够,还要收集别家的。也不够一壶醋钱,还不够我刷流量的呢。你要收破烂呀!”
亮亮嘻嘻笑了:“我这是节约再生资源。收破烂咋啦?破烂里能捡漏儿!收破烂了!有破烂的卖喽!”
亮亮蹬着三轮车吆喝,豆豆坐在他身后排子车纸板上,用温热的小手掌轻拍他后背。
“收破烂的,这儿有几个纸箱子要不要?”说这话的是一个像退休职工、又像离休干部,很干净很清爽的老人,拄杖立在一层单元门外,腿边三个纸箱子。
亮亮捏闸跳下车,问:“多少钱?”
“给三十吧。”老人用拐棍敲了敲纸箱子,听声音很瓷实。“刚才有个收破烂的开个三蹦子,我让他等。等我小孙子从电梯上搬下来时,他又开车突突冒黑烟走了。我这熊孙子呢,回去打游戏机去了。现在的孩子,不气你就不错了。这纸箱子里就是些旧书旧报纸。你收走,我到凉亭坐会儿。”
亮亮把三个纸箱子搬上车,第三个纸箱子还挺沉。亮亮一边继续蹬车一边对豆豆说:“你还真跟小主似的,也不帮个忙,连车都不下。”
“你还真能卖萌,好像你是大款似的,连房贷首付都交不起。也不划个价,这三个破纸箱子,最多值十五块钱。”豆豆又呲儿他:“拐辅路,走辅路。”
车子一颠一歪,豆豆随着纸箱子就溜了下来。摔疼了刚要发作,见纸箱子里掉出一板东西,金光一闪。豆豆眼光一亮,喊出了声:“钱!”
是钱,还不止是一板。崭新的人民币,一百元一张。腰封很好,整齐硬梆。一板一百张,一板一万。俩人看四周静悄悄,开始紧张地数钱,一板,两板,三板,四板,五板……好啊,整整五十板,五十万,五十万呐!
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这个大馅饼该怎么吃?
亮亮挠着头问:“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豆豆话语带着甜丝丝:“贷款买房交首付当婚房。”
“那不合适吧?这钱来得……”亮亮用手摸脖子。
“是你偷的吗?”豆豆挺直脖子问。“不是。”“是你抢的吗?”“也不是。”
“那不就得了么。”豆豆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说:“你当了好几年志愿者,这也是上天对你的回报,却之不恭。”
亮亮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这要是人家买房的钱呢?”
“你这人可真是,你看这个老头的穿戴,像买两限房的工薪阶层吗?”
“这钱要是老人的养老钱呢?”
“嘁。”豆豆嘁完以后反问道:“你看这老头的气质,像乡下老农存钱的土办法吗?”
亮亮听了点点头。突然一激灵:“这个楼是银行的楼,这个老头要是个贪官……”
豆豆一下子用小手捂住他的嘴,前后看了看,然后用手抚摸自己的胸口说:“吓死我了。”喘息一会儿,才定定地说:“《水浒》上有一句话,不义之财,取之何碍。”
对。亮亮表示赞同,也动了心。
可又一转念,很庄重地说:“这钱的来路弄不清楚,咱不能要。钱是老头的,还给老头;钱是贪官的,交给法律。”亮亮一指:“前边就是派出所……”
豆豆有点气。“你去,我不去。”
亮亮也气了,眉毛都立了起来。“我去,你也去。”
豆豆顽皮地一笑:“你去咱俩就吹。”
“吹就吹。”亮亮蹬车在前边飞。
“等等我!”豆豆在后面飞似地追,“你想甩我,没门!”
派出所新来的小警员觉得事态严重,报告了所长;所长觉得事件重要,报告了县局;县局觉得案情重大,派一名干练的警察协助调查。
那个卖三个纸箱子的老头被“请”进派出所问询室,有笔录,有全程录像。
纸箱子打开,齐刷刷露出五十板人民币,金光闪闪。老头见了,眼光那么一亮。
所长审慎地问:“钱,五十万,是您的吗?”
“是。”老头笑说:“这点钱不叫钱。”
“你口气不小哇。”小警员冲口而出。
老头用拐杖点点钞票:“是钱不假,钱是假钱。这是当年银行为训练职工手点钞票而特别印制的规范假钱,每张钞票都有浅浅印记。当年全行业点钞比赛,我得过全市第一名。你网上一搜就知道了。我没想卖,让我这小坏孙子搬错了。”
噢,哇!原来如此。
老头很感慨,又用拐杖敲敲那一排钞票:“潘家园的一个古董商看上了,愿出面值百分之三的价格收走。我没卖,想留个念想。现在好了,我送给你们这小两口,算你们捡个漏儿。”
亮亮说:“谢谢您老人家。这个漏儿,我们不能捡。”
“为什么?”
“人生不是捡漏儿!”
(作者:许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