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1964年吧,第一次出差去北京,第一次见到山海关和长城,我就被“天下第一关”的城楼之巍峨高耸所震撼,也为绵延而远去的长城所吸引、所迷恋。自那以后,每次乘火车入关到山海关站停车的时候,我都会下车,在站台上走走,长城的高大、雄伟,实慰我心,让我此后会激动好多天,心境才能平复下来。
长城给了我难以忘怀的记忆,也给了我一个敦敦实实的梦。
后来,我有机会从北京的六里桥乘坐长途汽车北行,去承德及我的出生地平泉,半路上经过金山岭,每次我仰望在山顶上蜿蜒而去的长城那巨龙般的形体,我便感受到长城果真是中华大地的脊梁,它总是在最高的山脊上远行,它比哪一座山峰都高,比哪一道山梁都悠远,可以说长城是华夏大地的脊梁,也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自春秋、战国时代有了早期的长城开始,长城承载了中国的历史,历史也筑就了长城。从老龙头到慕田峪,从八达岭到大境门,从得胜堡到老牛湾……山河峡谷,滩崖垅塬,每一处长城之下都有一卷奔流的往事,每一个路口关塞都有一番岁月的涛声。
如今驱车走在秦陇高速公路上,风力电塔旁土筑的长城悠长不见首尾,祁连雪山下的烽火台环扣相连。茫茫戈壁,流沙在长城脚下堆积,陌野荒滩,秋风在长城垛口上疾走。弓马长风,旌旗猎猎,长城线上有多少辉煌的战役,雨雪路上就有多少激越的轶事……
长城的爱恨悲欢、荣辱兴衰、热烈与冷落、沧桑与美丽,都让我着迷。长城本身就是一部伟大的不朽史诗!
这部史诗的第一部可以说从齐、楚长城开始,接着是魏、赵、燕长城,还有秦长城、鲁长城、中山长城……长城这部史诗是早期华夏民族无数族群个体与群体的鲜血和汗水浇筑的。到了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长城的史诗进入第一个高潮。个体的生命催促了它的诞生,孟姜女的故事为秦长城作出了千古最早的诠释,美丽与哀愁,悲怆与酷烈。
这部史诗连接百姓万民,贯穿古今岁月……它的每一个曲折,每一则故事,都有呼风唤雨的况味,淋漓尽致的挥洒。
这部史诗的背景就是苍茫大地,从渤海之滨,到东临碣石,到燕山深处,到内蒙古草原,到坝上,到大青山,到太行山,到黄河,到河套,到阴山,到狼山,到大漠,到戈壁,到高阙塞,到沙地,到碛石,到荒滩,到戈壁……时时变换长城之剧的背景,不断涌现出各种角色,他们的行迹勒石刻铭,也镌刻在大地之上,更刻在历史的简牍之中,刻在后世人们关注的目光下和审视里。
有一种美叫铜墙铁壁,也叫固若金汤,更可以叫永远屹立于天地之间,长城就是。而长城的另外一种美,却可以更加打动人心,令人赞叹。
日出之前的片刻,晨曦刚映亮天空,一丝光晕照亮了东方的天地之交,在半明半暗中,有一个瞬间的朦胧之景,使长城美不胜收。日落时分,诗抹斜阳,在越拉越长的影子下,一种落日悠然的徜徉快慰油然而生。雨丝飘过,长城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更能引发人们的联想和怀古的幽情。狂风大作,如果来的是沙尘暴,那么长城在狂风吹沙中耸立于天地之间,诗人必然会发出感叹了。
长城还有与绿色相间的美。那是指长城逶迤于绿丛之中,相得益彰。石质的、砖质的长城,与绿树绿草之间,在生命的动感与屹立的墙体之间的凝重互衬、互映、互补,诠释出长城的恒定性、不老性。长城也有与黄色的兼容之美。黄色是大地的颜色,是土的颜色,是冬草的颜色,是沙漠的颜色,也是荒山旷野的颜色。如果此地的长城不是砖砌和石垒而是由夯土版筑而成,那么,长城之色便是大地的本色,更成为大地的一部分或是代表。
我走访了长城,行路1.25万公里,除去新疆天山以北阿勒泰其地2000多公里的行走之外,对长城的寻觅、走访、探察,总共也超过了1万公里。在这回蜿曲折的途程上,看、听、感受,五味杂陈,这是岁月的味道,历史的味道,还有说不出的一种味道——或许就是长城的味道。
(作者:范震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