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蓄势待发的旷野到处充满着新生的喜悦和希望;地气升腾,虫啾鸟舞,一年一度的春耕拉开了序幕。
爷爷是种庄稼的老把式,深谙春耕春种之道。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下过一场透雨,爷爷便将休眠了一冬的曲辕木犁和耙拿到院子当中,仔细地擦拭着厚厚的一层灰尘,专注地敲打着犁铧和耙齿上的泥土,声音不大却清脆悦耳,仿佛要将歇了一冬的农具唤醒。拾掇完农具,爷爷又将耕牛牵出来,到离家不远的坑塘里饮水。憋闷了一冬的耕牛咕咚咕咚喝饱了,枯槁的牛毛在春风的轻抚下油光光、闪亮亮地,立马活泛了许多。同那些苏醒的农具一样,它也在等待爷爷的召唤,随时准备好去春耕的战场上冲锋陷阵。
爷爷犁地的时候,我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凑热闹。一改平日的大大咧咧,此时的爷爷神情凝重、一脸虔诚,一手扶着犁拐,一手牵着撇绳。听着行进的指令声,耕牛迈开四蹄铆足力气往前走,锃亮的犁铧经过之处,翻开的泥土像一层层黝黑的波浪,发出亮闪闪的光芒。在空旷寂寥的原野上,爷爷“哒哒咧咧”的口令声潮水一样弥漫开来,给人一种粗犷豪迈、荡气回肠的沧桑感,仿佛这一声声呐喊过后,郁积于胸中许久的苦闷便一点儿一点儿地释放出来。
有时候,爷爷手中也会握着鞭子,但这鞭子更像是个虚设的道具,从南到北一趟趟走下来,很少实实在在地落在牛的身上,只是在它略觉疲惫意欲偷懒之时,才高高扬起再轻轻放下,虚张声势地吓唬吓唬而已。牛毕竟是牲口,时不时会有把犁拉偏的时候,故而爷爷嘴里的“哒哒咧咧”声几乎没有间断过。我不明白这口令的意思,就趁爷爷在地头吸烟的间隙问他。爷爷笑了:“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老祖宗把野牛驯服役使了几千年,要是牛听不懂‘哒哒咧咧’咋干活哩!”原来,从牛落地生下来开始,主人就得训练它“哒哒咧咧”的口令——“哒哒”就是让牛往外拐,“咧咧”就是朝里拐。
犁地不平,难保墒情。犁完地,平了山沟,还要及时用铁齿的耙子耙上一遍,目的是耙碎大块的土坷垃,让土地更加平整。
开始耙地了。煦暖的阳光照在田野上,爷爷吆喝着牛,把耙横在地头最佳的位置。随着手里的鞭子一声脆响,老牛奋蹄向前冲去,爷爷也一个箭步跨上耙架,一手紧拽缰绳,一手挥舞鞭子,行进在犁铧翻过的松软泥土中。此时此刻,站在耙架上的爷爷和平日判若两人,临风而立、雄壮威武,恣意地驰骋在属于他的这一方田地上。很快,那些埋藏于泥土中的枯草、腐叶得以重见天日,一丝丝、一缕缕、一团团地纠缠于耙齿之间,羁绊着拉耙的节奏。
一块地耙完了,爷爷蹲坐在地头,点上一袋旱烟,有滋有味地吞吐起来,排遣着耕作后的一身疲倦。他曾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庄稼活儿使不得一点儿假劲,更偷不得一点儿懒。田间管理如绣花,功夫越细越到家。多耙一遍,地里的土坷垃就会少一些,将来庄稼出苗就齐整,收成也就自然好。”望着长长的地垄,爷爷目光如炬,语气坚定。
(作者:梁永刚,系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研究室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