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洲的春联

    按照《西游记》中的地理学，过了八百里险恶的流沙河，向西，就不再是大唐所在的南赡部洲，而是西牛贺洲。所谓西牛贺洲，其实是源于佛教的说法，相当于今天的南亚次大陆。《西游记》里，唐僧师徒四人这天来到一座宅院前，看上去像是福实之家，这是八戒老兄后来撞天婚跌得鼻青脸肿的地方。“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副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

    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

    由此处往西，紧挨着就是五庄观，这里种有天下独一无二的人参果树，五庄观的二门上也有“一对春联”：

    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这不免使我们觉得唐代家家户户贴春联，是司空见惯的新春风习。

    我们知道，春联是春节时用红纸书写吉祥或祝颂的句子贴在门上的对联。讲究对仗工整，平仄和谐，意思贴切，祥和喜庆。最初，只是挂在大门上的两块桃木板，上面画着神荼郁垒二神，人们相信它能压邪。南北朝时宗懔的《荆楚岁时记》提到新年风习：“贴画鸡，或斲镂五采及土鸡于户上，造桃板着户，谓之仙木。绘二神，贴户左右，左神荼，右郁垒，俗谓之门神。”唐代大概也还是贴桃符，并没有春联。五代时候，孟昶在蜀，“每岁除，命学士为词，题桃符，置寝门左右”，曾“自命笔题云：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宋史》）由此可以说，春联是从孟昶开始的。但宋代并不流行春联。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十：“近岁节市并皆印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新年门上贴的画儿样数比以前丰富多了。但翟灏曾引宋赵庚夫诗，“桃符诗句好，恐动往来人”，据此，好像宋代也有贴春联的。所谓一燕不成春。我们说当时春联很少见，决定不错。所以，王安石“总把新桃换旧符”（《元日》）的名句，极可能是告诉我们新贴了一张门画而已。

    春联的大量出现，遍地开花，是明代的事儿。翟灏在《通俗编》卷三引《簪云楼杂说》：

    春联之设，自明孝陵昉也。帝都金陵，于除夕前，忽传旨公卿士庶家门上悉加春联一副，帝微行出观，以为笑乐。

    把春联的盛设，归功于朱元璋的提倡。这基本上符合事实。《西游记》成书于明代中期，在大江南北锦绣中华有井水人烟处，正是春联蔚然成风、如火如荼的时候；不免漂洋过海，无远弗届，偶尔装点一下西牛贺洲的百姓家庭户、仙人厅堂，不亦宜乎？

    我们回过头来，再细看八戒老兄一心想入赘的这户人家贴的春联，也有问题！其实是抄袭温庭筠《和道溪君别业》诗里的颔联。原诗是一首七律，只有两个字不一样，我们把它引在这里：

    积润初销碧草新，凤阳晴日带雕轮。风飘弱柳平桥晚，雪点寒梅小苑春。屏上楼台陈后主，镜中金翠李夫人。花房透露红珠落，蛱蝶双飞护粉尘。（《全唐诗》）

    （作者：周岩壁，系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