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18年12月19日 星期三

    史前乐器与音乐的产生

    作者:郭子月 《光明日报》( 2018年12月19日 13版)

        斯洛文尼亚迪维·巴贝洞穴发现的疑似世界上最早的骨笛,有43000年历史。资料图片

        德国霍赫勒·菲尔斯骨笛,被公认为世界上最早的骨笛,有35000年历史。资料图片

        中国贾湖骨笛,距今9000—7500年历史,是目前世界上同时期音乐性能最好的乐器实物。资料图片

        中国南唐画家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中所表现的奏乐场面。资料图片

        龟甲 资料图片

        叉形器 资料图片

        【深度解读】  

        中央电视台所热播的《国家宝藏》节目中,河南博物院所入选的三件国宝之一——贾湖骨笛,带着人类古老的声音与世人见面。音乐在人类的历史上是何时产生的?这似乎是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因为在还没有产生文字的史前时代,音乐就已经融入到宗教与生产生活当中。但是我们至少能够确定,在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乐器产生的时候音乐就已经产生了。我们若要从艺术考古的角度来看音乐的起源问题,就要从第一件乐器实物开始。

        动物骨骼在生产力水平还不高的史前社会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制作工具的材料,用动物骨骼制作的乐器在我国新石器时代的许多文化遗址中都有发现,并多以骨笛和骨哨的形式出现,如河南裴李岗文化的贾湖遗址、浙江河姆渡遗址第四层文化、内蒙古自治区红山文化草帽山遗址、甘肃齐家文化大何庄遗址等。

        在世界的其他地区也发现了用动物骨骼制作的管乐器,在时间上由旧石器时代跨越至距今约一千年。目前世界范围内最早的疑似乐器是1995年考古学家在斯洛文尼亚的迪维·巴贝洞穴里发现的,它是由一只1-2岁的幼年洞熊的左侧股骨制作而成的骨笛,有着43000年的历史。考古学家们推测这支骨笛是由当时生活在欧洲大陆的尼安德特人制作;另一种推测是这支熊骨上的“指孔”是由当时肉类捕食动物在猎杀这只幼熊时留下的,并且尼安德特人是现代欧洲人祖先的近亲,约在3万年前灭绝,因此还不能将这支骨笛称为人类音乐文化的起始。

        在欧洲其他地区也发现了年代十分久远的骨笛。2008年在德国西南部霍赫勒·菲尔斯(Hohle Fels)洞中发掘出35000年前由兀鹫的桡骨制成的骨笛,这只骨笛由12块散落的秃鹰骨雕成的部件组成,蒂宾根大学考古学家尼古拉斯·康纳德称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手工乐器,是研究欧洲早期现代人文明的重要材料。人们在法国的比利牛斯山脉发现了22根距今约30000年前的由鹿骨制作的长笛。1994年在奥地利发现了19000年前由雌性驯鹿右侧胫骨雕琢成的骨笛,音乐学家贝恩娜德特·凯芙尔认为这段骨头表面光滑,有可以吹奏的斜面,应该是一支原长约22厘米的“长笛”的一部分。史前历史学家托马斯·埃因沃格以鹿骨为原料,仿制了一根骨笛,而仅是在骨管上钻出一个精准的孔洞就要花费八个小时。此外摩尔达维亚在苏联时期发现了距今约12000-15000年前的骨笛,英国威尔士发现了距今6000年的骨笛……

        在美洲地区也发现了一些年代较近的原始骨笛。在南美洲秘鲁卡拉的苏佩谷发现了距今5300年至3300年前的骨笛以及前印加瓦利文化骨笛,在中美洲的洪都拉斯尚西瓦发掘出玛雅文化距今约3200年的鹿骨笛,在北美洲的墨西哥南部瓦哈卡山谷的优格遗址出土了距今约1900年至1750年的骨笛,以及在爱荷华州西部发现的印第安文化距今约1000年的骨笛。这些骨笛的发现表明人类从旧石器时代开始在世界范围内的不同文化都存在着对音乐文化的探索。

        欧洲旧石器时代以及美洲的这些骨笛只能发出个别音节,甚至只能吹出声音而不能吹出音列,在制作方面欧洲地区除德国与奥地利骨笛外均比较粗糙,美洲地区除秘鲁骨笛大多雕刻有精细的花纹外,其他地区文化的骨笛仍显得较为原始,它们距离现代音乐意义上的七声音阶还有些差距,而与史前骨哨的性质更为接近。

        在我国河南省舞阳县贾湖村发现了新石器时代距今9000-7500年间的骨笛,它是目前世界范围内所知同时期保存最为丰富、音乐性能最好的乐器实物。相较于其他史前乐器如陶鼓、陶铃、陶埙、骨哨等,贾湖骨笛在自身发展的道路上逐步完善了音节与发音,能够与现代的笛子相提并论,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从单音节到多音节再到完整七音阶的原始乐器。在我们现代人的观念当中可以把这些能发出乐符的骨质管状器物称为原始乐器,但是它在产生之初在史前人们的社会生活中应该有着自己特殊的意义。

        贾湖骨笛发展出完备的七声音阶,但并不能据此来判断它是用来演奏供人们欣赏的。关于它在那个时代的作用,考古学家们有自己的见解。骨笛作为一种随葬品出现在遗址的墓葬当中,应是墓主人生前使用的乐器。贾湖遗址经过前六次的发掘共发现墓葬349座,其中出土骨笛的墓葬只有18座,并且一般随葬骨笛的墓均较大且随葬品多,这显示出随葬骨笛的墓主身份非常特殊,这种乐器控制在一小部分人手里,只有少之又少的人才能吹奏骨笛。考古报告《舞阳贾湖》的作者认为,骨笛、龟甲、插形器的性质十分相似,而龟甲与插形器是新石器时代的宗教祭祀用具,并且它们多在该遗址的男性墓葬中成组出现,而龟甲、骨插形器和骨笛三者共出的墓葬只有3座,因此判断骨笛可能为宗教仪式上的道具,使用它们的应该是当时社会的巫师。

        研究骨笛的产生与功能,我们可以分为两条线索,一条是先民对音乐规律的掌握;另一条是巫术作为新石器时代社会文化的重要部分,需要一种介质能够使参与者们灵魂独立于身体并统一,那么使其相结合的因素则是音乐在巫术中的作用。

        贾湖骨笛是用丹顶鹤的尺骨制成,表面磨制精细,截断面十分整齐,部分骨笛的器身上雕刻有精细的花纹,古人在考虑骨笛功能的同时也兼顾到形式的美观。大型鸟类的尺骨是制作骨笛的良材,这是因为鸟类为了适应飞行,体内骨骼进化成中空细长的结构以减轻体重。虽然已不能亲耳聆听贾湖先民再次吹奏骨笛,但从骨笛结构的发展演变以及音节逐步完备的过程可以看出,音乐已在先民对自然规律的探索中慢慢形成。

        我们的祖先智人在发展到晚期时腭骨发生了充分的弯曲变化,使语言能力得到加强,与此同时听力也随之加强。而到了石器时代,人们在日常狩猎和采集的劳动当中慢慢积累了音乐发生的规律,在食物获得丰收时人们会利用手边的器物创造出节奏律动。边楞音吹管乐器的产生,表明史前先民对音乐旋律的探索已经开始。这种对音高旋律的追求,缘起于先民对管腔内气柱振动所发泛音规律的发现。声节由简单向复杂发展,新的音节总是首先在较简单的乐器上通过不同“指法”的即兴发挥来获得,然后在新的骨笛上通过在笛孔旁边钻出小孔来控制音准,从而把新音级固定加入形成一个更为复杂的音阶。

        贾湖遗址文化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贾湖骨笛由五孔、六孔能奏出四声音阶和完备的五声音阶;第二阶段出现了七孔笛以及七声音阶;第三阶段衍生出八孔笛和变化音。当贾湖文化发展到中期阶段,古人对于声音的追求已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声响,而是要能够吹奏出完整、和谐的音乐。作为对自然物理声音和社会生活声音的超越,音乐在这个时候已经从现实生活和心性意象中分离出来,具有新的外在指向的意义和价值。

        在大约9000年前的社会里,少数人因通晓自然规律并且掌握了占卜、骨笛的吹奏等一些独特的技能而成为社会精英。他们应具有较高的审美,这样他们用骨笛所吹奏的曲调才更加动听,乐曲才会代代相传。后人不仅继承了前人使用骨笛的技巧,而且将骨笛进行改进,增加音节使乐曲的曲调更为丰富,于是骨笛作为地位和精神统一的象征贯穿了整个贾湖文化的发展历程。试想一下,在大约距今9000年前的一场巫术仪式上,当巫师吹响起骨笛,音乐因音符的准确而更加动听,参加仪式的人们也共同沉浸在音符所编织的虚幻世界当中。

        巫术是一种原始集体表象,它往往需要巫师与社会成员的共同参与。巫师借助某种仪式和道具,尝试利用超自然和神秘的力量使其能够沟通天地,在巫术形式的背后不仅是人对自然的敬畏与崇拜,同时也是人类自身秩序的建立。音乐所拥有的特性能够使巫术的参与者在精神上产生共鸣,从而形成统一的心理状态。音乐作用于人脑能通过想象和联想产生意象,这种幻想与酒精作用于巫师相似,能够使人们共同进入仪式的状态。这是音乐在巫术中的普遍作用。甚至可以想象,巫师所吹奏的不同乐曲以及用不同的骨笛演奏,代表着不同形式与目的的巫术。

        新石器时代对于中国是一个文明起源的时代,文化在此时诞生与繁衍,一根骨笛传达出贾湖先民的智慧和他们对客观世界的态度,音乐文化也在此时萌芽,生命从此有了律动。文化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史前人类经过长期的劳动与探索从自然当中发现规律并将其运用到生产生活当中,从而成为文化的基因。在贾湖骨笛被发现后,学者们就对骨笛音响进行了复原,通过复原后的吹奏技巧即与笛子的纵轴呈45°夹角吹奏的斜吹法能够演奏出现代笛子所能吹奏的乐曲,其中保存最为完好的骨笛还吹出了河北民间曲调《小白菜》。七声音阶骨笛的出现所引出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我国传统的五音律宫、商、角、徵、羽合称“五声”,也许在远古时期就早已经历了探索发展的过程,我国的音乐文化在发展的过程中完成了音乐七声音阶的自然属性。这种从远古时期传来的音响就如古人与今人的对话,让我们感受到史前文化的巨大魅力。

        (作者:郭子月,系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考古学博士生)

    光明日报
    中华读书报
    文摘报
    出版社
    考试
    博览群书
    书摘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