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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8年08月05日 星期日

    和藏族孩子一起上作文课

    作者:本报记者 蒋新军 《光明日报》( 2018年08月05日 10版)

        久美扎西在长城上写日记。本报记者 蒋新军摄/光明图片

        学生们在课堂上分享故事。本报记者 蒋新军摄/光明图片

        停电一整天的囊谦县城,响动着持续不断的轰隆隆声,那是各式发电机在工作。随后更加巨大的轰隆隆声催动着硕大的云团滚滚而来,闪电划破黑暗,映出县城独特的轮廓。树枝疯狂摇摆,沙尘肆意飞舞,我从香达镇中心寄校赶回住处,雨和冰雹哗啦啦就下来了。

        那天,是“光明新闻班”第一次开课。

        2015年夏天,我以扶贫干部的身份来到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囊谦县后,与很多当地的藏族教师成了朋友。囊谦是国家级贫困县,县里对教育格外重视。渐渐地,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我在这里的时间还算长,不如亲自教一些学生,开阔他们的视野。一个多月后,“光明新闻班”在香达镇中心寄校开设起来了,这是一个兴趣班,摄影、阅读、写作,是主要的授课内容。

        9月的一天,学校下午放学后,我从县扶贫开发局赶到学校,扎江校长已经带着33名学生来到教室了。学生们来自四五六三个年级各班,初来乍到,彼此不熟,分组的时候我有意打散他们的自由组合,高低年级搭配着坐。这间教室原本一直闲置,积满了灰尘,大家就这么脏兮兮凑合着坐下了。由于停电,我的素材没法打印,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增加互动。

        三个组,需要有三个组长。我简单动员过后,第一组有位高个子男孩率先举了手,他叫尕桑。我请他做了自我介绍,问他有什么爱好,他说听歌。我问什么歌最好听,他说郁金香。我请他唱两句,他开始犹豫,把头低下,我发现他帽子上不知被谁恶作剧写着“女王”。纠结了一阵,他说,我唱个《爸爸妈妈》吧!然后他很流畅地唱了一段献给父母的歌,这个表现让其他同学很是惊讶,都鼓起掌来。

        轮到第二组,以女孩居多的学生们都迅速把头往下低,我想起了自己上学时的光景,一种鸵鸟式的躲避,自以为是的安全。我便分享了自己的心理活动,说我跟你们一样害羞过,但没用的,勇敢地站出来比被动地选出来要有意义得多。一位男孩望着我,手举了一半,我给他加了把劲儿,说,来吧,就是你了。他叫巴丁曲英,虽然站起来了,但声音微弱到只在喉咙里,凑上去都听不清。他说他最爱看少儿频道的“猪猪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他能记住的台词,于是我让他重复这句台词,直到全班同学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第三组有个女孩毫不犹豫就举手了,她叫乃吉曲措,她会在别人说话时非常认真地注视、聆听,发言时落落大方。

        第一堂课算是热身,两天后,我带来了崭新的作业本,开始上写作课。

        开课前,我让大家在作业本上画下自己的头像,他们画出了千奇百怪的小人像。画了睫毛、画了发型、画了自己头上戴的花的小朋友,是很少数,这少数人跟其他人的区别,就在于对细节的观察。我跟大家分享了这一发现,并告诉他们,细节能让你的作品更丰富。

        接下来开始讲作文。乃吉曲措是一个很开朗的小姑娘,不怯场,在互动环节中很能带动气氛。其实孩子们内心都是非常活跃的,只是释放的层次不一样。我从一个“笑”字开场,逐渐增加词汇,在交流中让学生们自己添加情节,慢慢变成了一篇小文章,通过内容的变化,让学生体会到“观察和描述细节”对于作文的重要性。

        随后我留给他们半个小时,围绕“雨”写一篇快速作文,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在这段时间里,有的学生被许多写不出来的汉字困扰,有的写了几句之后就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写,有的遮住不让我看,有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我在合适的时机提醒他们,雨的到来影响了谁,雨里又发生了什么故事,你们都可以写。有的孩子得到启发,在最后几分钟奋笔疾书,写了不少字。最后我让大家停笔的时候,二组的小组长巴丁曲英还不甘心地问,我可不可以拿回家写好一点再交给你?我说不必了,这是一次训练,你可以抽时间另写一份自己满意的给我。课后,孩子们主动问我,老师,下节课什么时候上啊,我说要不后天?你们想放假还是想上课?他们齐声喊,上课!这让我挺意外。

        回到家,我慢慢地批改作文。作业本上的自画像让人忍俊不禁,三个不同年级的孩子第一次体验快速作文,效果基本在我意料之中,水准参差不齐,但每个人至少都是认真听了课的。他们当堂吸收的东西,能直接体现在笔下,这令我欣慰。所有作文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久美扎西的文字。字数并不多,只有八行,100多字,本子里能看出反复修改过的铅笔痕迹。分了三段,每段都有一个层次,并且充分调动了身体的感觉,把“雨”写得富有童趣。说到这里,还是摘录下来吧:

        雨来得突然,跟着一阵阵湿润的风。雨悄悄地来了,我听见了雨的脚步声。香校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树叶、每一丛绿草都变成奇妙无比的琴键。还有我们的教学楼,就像洗了澡一样。

        下午也在香校下起了蒙蒙细雨,下课时,我去洗手间,滑了一下,真疼。

        天呐,雨改变了香校的颜色!

        能看出他化用了一些课本里的语句,文字里也有很多其他同学都用到的细节,如“风”“绿草”“教学楼”。但只有他用了排比句,加上滑了一跤的情节,这点很可爱。

        几个月后,在报社的帮助下,孩子们有机会到北京参观学习,这个久美扎西,走到哪写到哪。他手里拿着本子和铅笔,靠在长城湿润的城墙上,伏在大巴柔软的座椅上,想到了什么,就坚定地写在本子上。

        那个瘦小的身影,我始终记得。

        前些天,报社组织了扶贫调研组来到囊谦,继续对接一系列精准扶贫相关事宜。我作为组员,再次回到香达镇,得知那群孩子全部从小学毕业了,去往不同的中学。每每想起他们好学的样子,我心里就感到踏实。希望我们的相遇,就像落进作文本的雨丝,能浸润他们成长的道路。

        (本报记者 蒋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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