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在乡间,菖蒲是一种寻常可见的水生植物,群聚而生,择水而居。
暖暖的春风吹过,在碧水盈盈的池塘边、汩汩流淌的小河畔,甚至是窄如一线无花无柳的水域,隐忍执着的菖蒲也能从水底窜出,潜滋暗长,恣意勃发,铺展出一片青翠的水中丛林;待到初夏,一丛丛嫩绿的菖蒲已经长得极为茂盛,修长挺秀的青叶密匝匝立于水面,一阵风起,直竖竖似剑一般的叶子随风而动,纷纷“出鞘”,泛起凛然的光;等到秋风萧瑟,菖蒲褪去了盛装,它的茎干上端就会长出粗壮的蒲棒,秋意越浓,蒲棒越发膨大,颜色也从淡黄变为棕黄,直至绛黄。
菖蒲的别称很多,譬如香蒲、蒲苇、蒲柳、水烛、水剑。我一直很喜欢水烛这个别名,乡土气息浓郁,又充满灵动诗意。在苍茫水面上,菖蒲的绿很特别,生机盎然,铺天盖地,绿波翻滚,呈现出一种生命的蓬勃。哪怕是一片再寂寥的水域,只要一丛丛灵性十足的菖蒲摇曳之上,就如同一潭死水有了一双明眸,表情立马活泛许多。
菖蒲也是水中的隐士,行走在属于自己的江湖,清凉不失热闹,簇拥却不纠缠,有邻里之间和睦相处的融洽,也有老朋友久未谋面的亲热。单株的菖蒲看上去纤弱孤独,禁不住风吹雨打,但是一旦抱成团聚成堆,便有了无限的坚韧,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轻易征服它们。
农人们过日子讲究实用,对花草的喜爱亦是如此。菖蒲一身都是宝,参与了农人们的寻常生活,关联着衣食住行。在民间,菖蒲的蒲棒是一味止血的良药,家家户户离不了。夏日割麦、割草,锋利的镰刀割伤了手指,只需将揉碎的蒲棒按在伤口处,血立马止住。乡间的诸多物件大都取材于草木,柔韧温润的菖蒲叶子散发出清香,自然成为农家编织器物的青睐之材。菖蒲的叶子晒干后,经过匠人巧手的编织,或者成为结实耐用的蒲席,走上庄户人家的简陋床榻,供人栖身安居;或者成为承载身体的蒲团,在一个个昏黄的夜晚,伴随老妪绣花、书生夜读;或者成为轻盈飘逸的蓑衣,披在庄稼人的身上,遮挡着岁月的凄风冷雨;或者成为温润精巧的草鞋,被农人穿在脚上,在阡陌田埂中行走穿梭。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端午是诸多传统节日中唯一充满草木清气的节日。在我的老家,菖蒲和艾草是端午之时必采的两种植物,乡人们会在门楣之上悬挂,代代相传,沿袭至今。在古老的传说中,因菖蒲“叶如剑刀”,俨然成了神话中钟馗手中的利剑,故而“端午佳节,菖蒲作剑,悬以辟邪”。这一古老的习俗蕴含着深邃的民间智慧,让与自然搏斗的农人们得到了美好祥瑞的抚慰。
15岁那年,我离开故乡出外求学,远离了亲人,也远离了菖蒲,像一只孤独的鸟儿漂泊在异乡的天空。生活在都市的我总是心生遐想:年年端午,今又端午,守候在故乡水域里的青青菖蒲,又该是一片郁郁葱葱了吧?夏日的熏风拂过,菖蒲那特有的馨香,氤氲着浓浓亲情,掺杂着人生况味,越过村庄与房舍,穿过河塘和阡陌,传递着乡愁的讯息和家的温暖,让我一次次在梦境里怀想。
(作者:梁永刚,系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研究室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