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是野草的家园。在一垄垄田坎上,在一片片缓坡上,野草滋生,随心所欲。车前子、艾草、羊蹄甲、绛秆菜、猫耳朵、刺角菜、灰灰菜,以及一些村民们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随处蔓延。一场沥沥淅淅的小雨过后,野草你追我赶,疯狂地拔节。在生活艰苦的年代,粮食不够吃,常常全身浮肿,家人提着篮子,剜些灰灰菜、刺角菜、羊蹄甲,打些井水淘洗干净,开水一焯,撒一点食盐,吃一碗,次日浮肿消退。这些终生都不曾闲暇的乡亲们,身子一轻松,又扛上农具下地亲近土地去了。
乡间野草不但喂养村民瘦弱的身体,也祛除小病小痒。遇到小病村民们不出村,在家里找出平时积攒的野草,比如车前子、艾草、青蒿,等等,这些乡间野草共同的名字叫中草药。村民们根据从长辈们那里学来的中草药知识,对症下药,很快药到病除。从父母及村人的言传身教里,乡村孩童们也知道了艾叶、半夏、青蒿、蒲公英、茵陈等各种中草药的功效。下地干活时,他们也像父辈们那样,把认识的中草药或拔或挖,带回家以备不时之需。
艾草是故乡农历五月最受青睐的野草。每年端午节前,母亲都要刻意多拔些艾草悬挂在门楣,或单独晾晒,过些时日储放好,遇到咳嗽、湿热、凉寒,取出一小把艾草,熬煮半小时,喝上一碗,睡一觉起来,顿觉身子轻松了。鲜嫩的艾草立竿见影的效果是止血。身体外伤血流不止,我们便到田埂上寻找艾草,捋一些嫩叶,揉搓得叶子碎烂快出汁液了,捂在伤口上,血立即止住了。半夏也是故乡多见的野草,春夏两季在坡地里干活,时常看见半夏的秧子一两株,或者一丛一丛地散生。我挖出半夏,回家后冲洗干净晾晒干。故乡的人们多用半夏治呕吐和毒疮。特别是毒疮,用鲜半夏捣碎敷在毒疮处,每天早晚各一次,三天可见明显效果。青蒿是故乡最常见的野草,田埂上,坡地里,随处可见,一片一片疯长。在我的故乡,除了药用,人们还把青蒿当作柴禾,割回家晾晒干了烧火做饭,世代皆如此。当屠呦呦因研制出青蒿素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消息传到家乡时,村人们瞪大惊奇的眼说,咱们村外这种到处都是的蒿子,居然有那么大的功效!
我国广袤的山区、丘陵、平原地带,被乡亲们亲切地叫作中草药的野草还有很多。在物资匮乏、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它们守护着乡亲们的健康,为他们的生活带去了幸福与安宁。
野草属于乡间大地。在城市里被水泥丛林挤得难有栖身之地的野草,即便得到了点滴瘠薄的土地,也生长得萎靡不振,茎叶上积满了灰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些生长在乡间大地上的野草,则惬意地在风中低语,在雨中吟唱。清晨的霞光让野草身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绚烂多彩。夕阳西下,野草送走牧归的牛羊,在暮霭中歇息,等待下一个黎明的来临。这些欢畅的野草是大地翠绿的衣裳,年年岁岁将大地母亲装扮得秀丽、多姿。乡间,才是野草快乐的家园。
(作者:风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