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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8年03月09日 星期五

    与书,与人

    作者:艾平 《光明日报》( 2018年03月09日 15版)

        【文学时空】

        书乃装订成册的学问,诉诸文字的大千世界,若按小女的描写,我们家里床头桌上甚至卫生间里到处是妈妈的书——这妈妈该是个满腹诗文、难得糊涂的饱学之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肤浅,这么多年下来,从不敢在读书二字上侃侃而谈,留下的不过是些插科打诨的三言两语。

    以水叩门

        十三岁因失学在家,邻有一丘之貉,由于某种原因,家里有一柜子于连、林道静、冬妮娅、尼摩船长、卓娅和舒拉、拇指姑娘漏出恢恢天网。照理物以类聚,我借书应不成问题,无奈人家不敢随便借“毒草”毒害我。

        灾难中的孩子早当家,那时我已经能将扁担钩对折起来挑起两个半桶水,便常常为那同类捎一桶半桶。数九寒天下大雪,井沿上积冰成山,途中还要横跨防空壕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书柜之门终于叩开。从此,我白天跟着尼摩船长入海底两万里,守住了没有课堂的寂寞;晚上跟着柯察金百炼成钢,学会了给母亲留门,给幼小的弟妹烧炕掖被角。到头来腰也没折,脚也没崴,二十本小说读下来,倒多识了几个字,明白了几分道理。后来做了母亲,不得不给女儿讲些什么时,正是这些以水换来的故事,使她入迷和感动。

    “李白的李”

        十七岁在电报局当学徒,笨手慢脑,机上用语也常常用得驴唇不对马嘴。那时还使用电报号码拍电报,所以每次值机都丑话在先:“我是个‘1168’徒工,请多关照。”另一头的报务员或不予理睬,或赶我下线,唯某线彬彬有礼,耐心细致,不吝赐教——“1168”应改为“1166”才妥。一查电码本,呜呼哀哉!那“1168”竟是奶奶的“奶”字,“1166”才是女同志的“女”字。马上道歉迭迭,又请教贵姓。对方回答:“李白的李。”我这边回道:“刘邦的刘。”于是引出弄扁舟守四方之类的话题,从此不尽长江滚滚来,凡有所读所感,一律变成电码拍来发去。

        有一次“李白的李”聊起,那鸳鸯原是个受剥削受压迫的奴隶,看穿了老太太死后的乱世,才死了干净,不属于殉主登太虚。我说这蹄子平日里也算半个主子,只有她敢拿老祖宗的体己买琏二爷的人情,非要拿蟹黄抹链二奶奶一脸不可,还使用四楞象牙镶金筷子戏弄刘姥姥,有点狐假虎威。“李白的李”连连反唇相讥,后来这段官司打得不见分晓,电码已经不够用了,我们便改成信战。当然,那是真的纸上谈兵,终未有什么结果。

        这“李白的李”勤勉爱读,当年竭二十元工资之难,赠予《史记选》一书。书虽已泛黄,至今仍放在我的案前。

    不多事的人儿

        在《草原》杂志某期读到组诗《假如雨滴停留在空中》,其中设问人若用脑袋瓜子代脚,反立着走路该是怎样的情景,不禁令人叫绝。我想那样倒也省去不少麻烦——仰人鼻息的没了,脱离群众也没了;西装革履的不必高看,布衣草鞋的也小瞧不到哪里去,那只往上看不往下看的统统无须劳神费力,这个世界该多么省心啊。

        不久,在赤峰组稿会上见到了作者,叫鲍吉尔·原野,一派温良恭俭让式的含而不露,一席话对托马斯·曼、海明威直言不讳,让我忽略了他镜片后面那双大大的狡猾的眼睛。归时重负——一个凝重的原野,一本他推荐的《海明威研究》。

        此后信也寥寥,却常有新作寄来,什么竖子英雄啦、劳燕分飞啦、公安勇士啦,也让我大约知道他肝脑涂地的来龙去脉。

        忽一日,见《小说月报》选他一篇。那小说中的“我”接到个错号电话,对方的几句亲昵话道出授话者与收话人冯经理间的私来密往,“我”便随机应变,忽而嘻嘻哈哈,忽而义正词严,逼得那打电话的良家妇女火冒三丈,认为冯经理是得便宜卖乖翻脸不认人,便将冯经理收了多少酒色钱财及其家中床单颜色、身上疤瘌的位置一股脑儿地怒吼出来,摔下电话奔法院告冯经理去了。真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昔日温雅害羞的鲍尔吉·原野何在?这“我”分明是打击经济领域罪犯之武林高手一个!再看下去,“我”几天后在饭店遇到检察院的熟人,却一句也没问冯经理是不是给告了进去,因为“我可不是多事的人儿”。

    强食不化

        考进编剧班,正悠然自得,一张必读书目开下来,好似那长袍马褂红头发蓝眼睛的中外人杰齐来勾魂索命,立志携红肠面包一份,坐进省图阅览厅,一派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将亚里士多德、李笠翁、布莱希特、尤奈斯库、阿瑟·米勒统统过一遍筛子,到头来是云里雾里,脑袋死机,手足无措。

        那书目上赫然有中国古典名著《金瓶梅》,早年因为不够行政十四级没有借到,十年弹指一挥间,《金瓶梅》俯拾皆是,便借来一本补课。谁知不看则罢,尽可以杜撰些锦绣膏粱、诗书簪缨;看了也弄不懂那是满纸荒唐,还是精致的淘气,到底还是没有看进去,索性置于书橱底层,经年不动。

        孔子读《易》韦编三绝后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明知以碌碌三十有五的心境、修养、智慧,绝看不懂,终为好奇心蛊惑,弄来《白话易经》一部,先用方便面应付丈夫女儿,后做北山愚公挖山不止之状,精心苦读。结果生死未卜,硬盘先炸,那《易》乃中国经传第一,似这般一手酱油一手醋黄瓜六毛大葱一块地俗不可耐,可想阅读效果。况且伴着丈夫的呼噜声查《辞源》的滋味,也并非如诗如画,最后抚膺长叹一声:《易》即不易,十六元五角白花!

        弗洛伊德何许人也?头几年那样走红,不管是“先结婚后恋爱”的,还是恩恩爱爱、比翼双飞、郎才女貌的,捧一本《梦的解析》《心灵的激情》的不在少数。读来却十分艰难,逻辑演绎太慢,病例又云山雾罩。为立竿见影、活学活用,趁人不注意一连几天夜以继日,谁知长夜如歌,体重看涨,庄周也没有变成蝴蝶入梦。

        读书原是一种高尚、单纯的心灵活动,人生经验、思想见解没有到位,强食而不化,欲速则不达。

        (作者: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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