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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7年11月25日 星期六

    浦东派琵琶今安在

    作者:本报记者 颜维琦 本报通讯员 李娇 《光明日报》( 2017年11月25日 04版)

        林石城指导学生乐队排练。资料图片

        浦东派琵琶传人章红艳。资料图片

        《养正轩琵琶谱》  资料图片

        上海浦东惠南镇东门边有一座桥,桥名靖海。靖海桥其貌不扬,和众多20世纪重新修建的村镇小桥并无二致。桥下,乡间小河缓缓流淌。桥上,每日人来车往,却少有人想到它背后的故事。

        清代乾隆嘉庆年间,有“琵琶圣手”美誉的浦东派琵琶始祖鞠士林,就住在靖海桥边。他所开创的浦东派琵琶的命运恰如这座靖海桥,虽静水流深,影响当今中国琵琶艺术的发展,亦在2008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若非业界人士,多半不知何为“浦东派琵琶”。

        十九大报告指出,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结合时代要求继承创新,让中华文化展现出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如何讲好浦东派琵琶的时代故事,或能提供个案的思考。

    1.琵琶弹开浒墅关

        鞠士林是惠南镇上有名的中医郎中,还有一雅号“鞠琵琶”。话说清嘉庆年间初夏的一天,惠南镇东门街上走来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只见他左肩挎着一把琵琶,右手提着一只藤箱,迈着矫健的步伐,朝东潭子船码头走去。这名青年就是鞠士林。他在行医之余,潜心钻研琵琶艺术。

        这天,鞠士林租了一条“纱糊船”,去苏州会友,切磋琵琶技艺。几天后,船行至苏州浒墅关,正待进关,却见水城门已经紧闭,只得靠岸,等待城门打开后再进城。此时,月上柳梢,城墙上一串串点亮的红灯笼反射在护城河里,泛出阵阵红色的涟漪,煞是好看。坐在船头的鞠士林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托起琵琶演奏起《灯月交辉》。

        一曲飘进浒墅关。下江南到了苏州正住在此处的皇帝听了拍手称快。得知江南琵琶第一手鞠士林就在城外,马上命人传旨打开浒墅关,让鞠士林进城。正可谓是,琵琶弹开浒墅关。

        在位于惠南镇惠东路东城社区内的浦东派琵琶传承点,原惠南镇文化服务中心主任胡龙昌绘声绘色地讲起浦东派琵琶的故事。今年62岁的胡龙昌,热心挖掘整理传播浦东文化,十多年来一直关注浦东派琵琶的保护和传承。

        在中国民族器乐发展史上,琵琶独奏在唐宋时期已流行,涌现了一批演奏高手。明末清初,琵琶分南、北两派。南北之分最早见于清代嘉庆年间的《华秋苹琵琶谱》。南派指以陈牧夫为代表的浙江派,北派则是以王君锡为代表的直隶派。其后,在此基础上又逐渐形成以地域为区分的琵琶五大流派:无锡派、浦东派、平湖派、崇明派以及上海汪派。

        经过几代传人的发扬光大,浦东派琵琶根深叶茂。“浦东派琵琶艺术起源于清乾隆时期。鞠士林融合琵琶弹挑技法独创‘鞠琵琶’,此后由于沈浩初的记谱之功,以及林石城于中央音乐学院的春风化雨,浦东派在当下的影响遍及国内外,成为当代中国主要的琵琶艺术流派,它所演奏的曲目成为民间音乐的经典。”胡龙昌说。

    2.开枝散叶浦东派

        琵琶艺术流派纷呈,浦东派何以独占鳌头,绵延至今,成为当代中国最主要的琵琶艺术流派?据胡龙昌讲述,“浦东派琵琶艺术先后经鞠士林、鞠茂堂、陈子敬、倪清泉、沈浩初等师承相传。在众琵琶流派的角逐当中,浦东派势头愈盛,当归功于第四代传人沈浩初”。

        沈浩初自幼习琴,用十六年时间整理出《养正轩琵琶谱》。胡龙昌说:“解放之初,国家开始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拯救,北京民族音乐研究所的曹安和到全国各地采风。到浦东黄路镇拜访沈浩初时,曹安和看到《养正轩琵琶谱》,大为惊异。除了给每首曲谱的要领、乐曲含义作精辟阐述外,某音符在某条弦,用何种指法及把位,沈浩初都标得清清楚楚。”

        从前,琵琶谱多是师徒之间口耳相传,沈浩初的做法为后学按谱寻声提供了确切依据。如今,收入《养正轩琵琶谱》中的文套《夕阳箫鼓》《月儿高》,武套《十面埋伏》《霸王卸甲》与《海青拿天鹅》仍是民乐会上的常见曲目。当年鞠士林“琵琶弹开浒墅关”的《灯月交辉》,由于乐谱的记载也得以再现。

        沈浩初十六年记谱之功至伟,但《养正轩琵琶谱》初始以工尺谱的形式留传,使得它未免曲高和寡。沈浩初逝世后,弟子林石城承继先生遗志,将工尺谱改成简谱,后又改为五线谱。1983年9月,《养正轩琵琶谱》由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以五线谱制版印刷,终于实现了沈浩初要把浦东派琵琶交给人民的心愿。

        1956年,林石城受聘中央音乐学院器乐系教授,更使浦东派琵琶枝繁叶茂。胡龙昌说:“半个多世纪以来,林石城培养出了一大批优秀的琵琶演奏家和教育家,浦东派学子遍布中国乃至世界各地,浦东一派亦因此成为当前中国主要的琵琶艺术流派。”

        浦东派琵琶讲究“功夫”和“神韵”:激似暴风骤雨,缓像潺潺小溪。武弹巧使八分劲,气贯长虹,扣人心弦;文弹力求十分变,荡气回肠,婉转动人。尤其是弹奏武曲,往往运用大琵琶,讲究开弓饱满、力度强烈,保存和发展了一些富有海派特色演奏方法。林石城生前曾说,演奏浦东派琵琶首先要大气,要有“海一样的胸怀”,对各派技艺有海纳百川、博采众长的追求。

        浦东派琵琶因其体制规范、结构缜密,有琵琶中的“学院派”之称。第六代传人周红这样总结浦东派琵琶的艺术特征:“首先,浦东派琵琶注重音色及行韵的变化;其次,它用琵琶来模拟戏曲锣鼓的节奏及音响,创作出琵琶锣鼓;再次,轮滚四条弦、并弦、大摭分、扫撇、拖奏、夹弹、夹扫等特殊技法在文武套曲中的运用,大大丰富了琵琶演奏的表现力。”

    3.传承要有专业的人来做

        浦东惠南是浦东派琵琶的发源地。浦东派琵琶创始人鞠士林、第一代传人鞠茂堂和第四代传人沈浩初都是土生土长的惠南人。2008年,由惠南、康桥、新场三镇人民政府联合申报的浦东派琵琶被国务院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有意思的是,鞠士林和他的五代琵琶传人都以行医为业。由此,浦东派琵琶中不无中医文化的烙印。胡龙昌介绍:“浦东派琵琶有一招,左手要用‘十宣’穴有力地按弦,右手则用‘四缝’穴前端快速弹拨。现存最早的医典《黄帝内经》对浦东派影响较深。《黄帝内经》辩证地论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浦东派琵琶取其整体观,要求把每首曲目从曲名、乐段及音符,都要看成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为何浦东派琵琶数代传人都是医者,上海慧欣艺术学校校长郁敏认为:“学习琵琶演奏技艺并非易事,它要求心静、有耐力及具有文学底蕴。此外,医德和艺德是相通的,师父往往倾向于在同行中寻觅有德行的弟子。”

        胡龙昌介绍:“现在已经没有大师留在镇上了,我们只能将水平较高的传承人请回来教学。”

        传承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浦东派琵琶传人章红艳认为:“师资很重要,文化的传扬需要积蕴深厚的专业人士引领。仅仅靠开展活动不足以把它做好,因为活动不是一种常态”。

        传承发展就是游走,随着人物而走,流变是很正常的事。章红艳说:“林石城先生以前,浦东派琵琶是师徒单传,林先生来了北京后,传播已不只在浦东惠南”。

        “惠南镇没有多少教室,也没有多少学员,甚至大多数人对浦东派琵琶一无所知”。王睿琳是浦东派琵琶的第七代传人,师承林石城的弟子、沈浩初的外孙潘亚伯。大学毕业后,应老师之邀来到浦东派琵琶的发源地传道授业。

        尽管面临诸多困境,惠南镇从未间断对浦东派琵琶的保护和传承。目前,惠南镇文化服务中心大力引进浦东派琵琶传人,开设浦东派琵琶教学基地。据胡龙昌统计,现在惠南镇已有5个浦东派琵琶传承点,加上安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已有300多名学子在传习浦东派琵琶。

        与此同时,惠南镇文化服务中心还在上海南汇外国语小学、惠南镇二中、惠南镇小学等学校开设选修课,试行建立浦东派琵琶教学点,在孩子中播下传承浦东派琵琶的种子。

    4.讲好浦东派琵琶的时代故事

        挖掘其中深刻的文化内涵,亦是传承和发扬浦东派琵琶另一重要内容。胡龙昌多年致力于整理浦东派琵琶的历史传说,由他所主编的书籍《源远流长》《海曲激浪》,详细梳理了鞠士林、沈浩初几位浦东派重要人物的掌故逸闻。2015年、2016年,浦东惠南镇政府连续举办“海曲明珠——保护、传承和发扬浦东派琵琶系列活动”,邀集全国各地的浦东派琵琶传人共商浦东派琵琶的传承,举办高水平的演奏会,扩大“浦东派琵琶”的社会影响。

        科班出身的章红艳、周红、刘小菁等浦东派琵琶传人,更从学理上对浦东派琵琶的传承关系、艺术源流以及风格特征进行了深入研究和阐释。

        章红艳介绍,“在林石城先生诞辰九十周年时,中央音乐学院举办了纪念先生的学术研讨会,并将林先生编创的曲目、著作、整理的书谱目录结为《追忆集》一书。中央音乐学院七十五年院庆之时,学校举办林石城先生成果展,让更多人知道先生对当代中国琵琶艺术发展所作的贡献”。

        作为浦东派琵琶发源地的惠南镇也在努力创新手段,讲好浦东派琵琶的故事。记者了解到,惠南镇政府正在加强相关文献资料的挖掘整理和阐发,着力推进以浦东派琵琶为特色的文化建设,打造“浦东派琵琶之乡”的文化品牌,为乡村振兴注入丰富内涵和新鲜动力。

        在保护与继承的基础上,浦东派琵琶亦要注意如何推陈出新,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章红艳表示,“教育、视野、审美,使得我们所发出的永远都是时代的声音,因此我们应该思考这个时代应该拿出怎样的作品。只有传承好了才能发展,转化的前提是最大化地学习传统。在深刻了解琵琶的音乐气质、精神韵味的基础上,再去创造性地融合、借鉴现代手法。我想只有这样,才可能为琵琶艺术找到一条适合现代发展的路”。

        (作者:本报记者 颜维琦 本报通讯员 李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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