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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7年09月12日 星期二

    七十五年师生情

    ——叶嘉莹《我的老师顾随先生》编后

    作者:何东 《光明日报》( 2017年09月12日 16版)
    《我的老师顾随先生》叶嘉莹 著 河北大学出版社
    顾随致叶嘉莹书
    大学毕业时的叶嘉莹

        【编书者说】

     

        一直以来,我都十分喜欢古典诗词,叶嘉莹先生更是我心中景仰的大师,为先生出本书的愿望由来已久。

     

    “师弟恩情逾骨肉,书生志意托讴吟”

     

        《我的老师顾随先生》的出版,缘于2016年8月27日,在河北大学举办的“2016词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叶嘉莹先生的演讲——《七十五年师生情》。记得那天天气炎热,叶嘉莹先生在主席台上手拿折扇,一站就是一小时,她说:“我是一辈子都站着讲话,从1945年当中学老师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停止。我之所以不顾自己这么衰老还来到河北大学,是因为我觉得我跟河北大学有一份渊源,因为我的老师顾随先生曾经在河北大学教书……”先生的演讲得到了阵阵掌声,其间我曾数度为顾随先生和叶嘉莹的师生情感动落泪。“师生情谊”让我心里一震,眼前一亮,就是它了,我的选题在那一刻产生了。

     

        无独有偶,恰在此时,河北大学要在2017年5月召开“顾随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会”,几方人员交流沟通后,这本书顺理成章地成了此次纪念会的献礼书。兴奋、激动、忐忑、紧张包裹着我,为了见叶先生时能让策划方案一次通过,那几个月我买到了市场上几乎所有先生写的书,想从里面找到关于叶嘉莹先生写顾随先生的文字:一句句、一段段、一篇篇、一本本,我沉浸在诗和词的海洋里,那段日子我白天沉浸在先生的文字里,晚上聆听着先生的吟诵,听先生的吟诵我可以听到泪流满面,那是一种心灵被震颤的感觉。

     

        记得我第一次登门拜谒叶先生时,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最喜欢也最崇拜的那个人就坐在我的面前,先生的严谨和认真是出了名的,我生怕哪句话说不好,我生怕辜负了叶嘉莹先生对顾随先生的那份师生情。没想到先生看完策划方案后很高兴,然后就一直给我讲顾随先生的生日是哪天,前几次的纪念会都是在哪儿开的,她是什么原因没有参加,这次如果身体好一定参加,先生就这么给我讲着她记忆深刻的关于她与老师顾随先生之间的故事……我一下子放松了,大师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从先生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什么是“师弟恩情逾骨肉,书生志意托讴吟”。(叶嘉莹在第十六届“叶氏驼庵”奖学金颁奖典礼上的讲话,改写了龙榆生先生的诗句)

     

        叶嘉莹先生说:“老师与学生之间的这种情谊,有时甚至比骨肉更亲近,因为骨肉是天生来的,是血缘的关系,而不在于个人精神,思想上没有一种自我的选择。而师生的情谊,则是他们的理想和志意的一种传承。”

     

        1946年夏天,顾随在给叶嘉莹的一封信中写道:“……不佞之望于足下者,在于不佞法外,别有开发,能自建树,成为南岳下之马祖,而不愿足下成为孔门之曾参也。然而‘欲达到此目的’,则除取径于蟹行文字外,无他途也。”顾随希望叶嘉莹成为“南岳下之马祖”,而不是“孔门之曾参”,并指出“欲达到此目的”,须“取径于蟹行文字”,也就是说要取径于西方的学问。叶嘉莹先生说:“我当时只是一个学生,而且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学生,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出国我要留学我要做什么,这些志向我都没有……可是天下有很多事情真是很难预料……”叶嘉莹先生从1966年42岁开始学《英语九百句》至1969年定居温哥华,不得不用英文讲课和批改学生的英文论文,叶嘉莹先生在冥冥之中已经完成了老师的期待。因此,在此次书稿编印之时,叶嘉莹先生提出不写后记,将《西方文论与中国词学》(叶先生2017年3月两次同题讲演的录音整理而成)一文作为附录收录其中。此文是叶嘉莹先生将自己多年来学习运用西方文论研究中国词学过程的融会贯通。叶嘉莹先生将此多年研读之成果称为是对老师当年鼓励其取径西方“蟹行文字”之期许的最好回答,先生说这是一份她交给老师的最好的答卷。

     

        虽然自叶嘉莹南下后,师生二人再未相见,但顾随先生对学生的关怀与惦念从未止息。为感念师恩,叶嘉莹二十年前即在南开大学以老师的名号设立了“叶氏驼庵奖学金”,用以传扬老师的学问志意,勉励后学致力于中国古典文学的学习与研究。

     

    “入世已拼愁似海,逃禅不借隐为名”

     

        当时为了让叶嘉莹先生早日看到成书的效果,我让印厂先做了一本样书送到了先生手里,因为听说有的出版社出叶先生的书,光封面就会被否五六次。所以当样书送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和先生联系,最后我咬着牙打通了先生的秘书张静女士的电话,她说:“先生已审完了,封面先生非常满意,说有三联做书的味道,内容也只有个别地方改动,从封面到内容一次通过。但书先生还是舍不得给你,想再看看。这段时间,先生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拿着这本书看,晚上睡觉前还是拿着这本书看,有时候光封面就会看上半天……”说到这儿,张静女士哽咽了,我也悄悄地擦了擦眼泪,张静女士还说先生拿到这本书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我最想出的一本书。”

     

        “顾随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会”,先生因为身体原因未能成行。5月27日,我带着成书和所有人的祝福再次拜谒了叶嘉莹先生,此次顾随先生的小女儿顾之京女士也一同前往,先生与顾之京女士一直慢慢地诉说着。我想先生一定是又忆起了那个写出“入世已拼愁似海,逃禅不借隐为名”的二十岁女孩吧。

     

        六十年来,叶嘉莹出入中西、贯通古今,将西方文学理论引入中国词学研究,体系谨严,成果丰硕。叶先生在词学领域取得的成就也正是顾随先生所期望的“在于不佞法外,别有开发,能自建树”。顾随先生和叶嘉莹的这份师生情是对“师弟恩情逾骨肉,书生志意托讴吟”的最好的诠释。

     

        因为一个选题、一本书我近距离地接触了叶嘉莹先生,她不仅是中国诗词大家,她还是学生,是老师,是穿裙子的士。

     

        (作者:何东,系河北大学出版社学术古籍分社社长,《我的老师顾随先生》的责任编辑)

     

        (本文图片均选自《我的老师顾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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