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是沉默者吗?大地有千万种语言!
孤傲的石头是它的语言,挺立的大树是它的语言,柔软的庄稼是它的语言,溢香的荷花是它的语言,天的澄明也包含着它的语言。草原是它的散文,大山是它的长篇,流水是它的诗歌。
我习惯了行走,每天脚踏大地,路过蝶飞蜂舞的花园,与晨练忙碌的人们擦肩而过。在大地上行走,我感觉到悠然、恬静和踏实。在大地上仰望苍天,你会领略大地的广博、蓝天的悠远。风吹大地,会把一个人的心从冬吹到春;踱步于炎热的夏天,大地开始沉吟;秋来了,蟋蟀开始唱歌。我愈来愈喜欢一步一步地行走了,如那沉默不语的蚂蚁。荷花池从枯萎中醒来,又从鲜亮中走向枯萎,亭子里的二胡声牵来夏风,落叶迎来初冬的笛声。在城市公园欣赏城市里的庄稼,它们排列在城市的田野里。
我享受过秋天城市里的收割,这种收割更注重仪式感。和乡野里的收割不同,收割者脸上透出收获的欣喜而缺少农民惯有的疲劳感。清晨沿着公园行走,亲近草尖上的露珠,亲近成长的一切,我小心翼翼地嗅闻着野草的清香,欣赏草们的身姿。大地是很会说话的智者,它操着万千语言,呈现大地的千姿百态。仰躺在大地上,倾听大地的心声,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可更多时间,我感觉大地长着一双眼睛,它用双眸凝视着人类对它的摧残。我对着大地歌唱,我向大地祈祷,我甚至静默成一块孤独的石头融入大地。我知道,大地虽然喜欢说话,但有时也以沉默代表着诉说。
大地始终没合上自己的眼睛。它有时双眸如水,平静如牛,观察着人类的贪婪;它有时怒睁双眸,扭动着痛苦的身躯挣扎;它有时微笑着,笑看婴儿的蹒跚、雏鸟的飞翔。大地划开胸膛,大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风停了,水变混浊,高楼挺起身子挤碎了大地最坚强的肋骨,我听到了大地战栗的声音。在人类所谓智慧开垦的欲望之河里,请抚摸大地的胸膛,凝视它逐渐干涸了的双眸。此刻,大地无语,我亦无语。
人类在大地上生存,习惯了向大地永不停止地索取,在获得中又不断催生新的贪婪。人类以改造自然为借口,不断毁坏着大地,也在毁坏着人类自己。人类是否想到,大地是永不停歇的河流,这里有日夜生长的树木、四处鸣叫的飞鸟,而大地上的人群,更是依靠大地的品质,才得以展开自己的羽翼。我抱愧在大地的胸膛里生活了几十年,我为我从未读懂过大地的眼睛而惶恐。
是的,大地的双眸,此刻正看着人类,看着我,看着和我一样的芸芸众生。大地是谁的子女,又滋养了谁,未来将以怎样的姿态与人类对话?我凝视着大地,大地也凝视着我。
自从离开了故乡,我似乎习惯于整洁的城市地面,以为享受到了高贵的生活,然而我并没有想到,城市用硬化面阻断了大地的呼吸,捂住了它的口鼻,让大地不得已保持缄默,城市上空现代工业的雾霾更是让大地纯净的眸子蒙尘。在这片土地上,再也长不出庄稼,滋生不出清脆的鸟鸣!
我期待大地再发出属于自己的语言,回复原生态,尽管我知道,在时代前行的洪流中,这样的愿望大概是落伍者的思想,然而,我依然想站在大地这一边。
我看到,生活在沙漠之海的人们对异地造访者扯断沙漠中孤独之树上的枝条,表达出了极度的愤怒,我就想,其实大地的眼睛就是沙漠上的那棵树啊!
呵护一棵沙漠上的树需要几百年,而折断一棵沙漠之树却只要一瞬间。我愿做大地的护卫者,让大地明澈的双眸看着我,对我倾诉。
我会坚守,对着大地,对着苍天。
(作者:戴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