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绿竹、满耳越音、满心愉悦、满腔热血,这是我在欣赏南通市越剧团演出的新编越剧《仁医寸心》时的感受。由颜全毅编剧、杨小青导演的《仁医寸心》为2016年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近日首次亮相北京,质朴清新的演出,让首都观众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它以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让观众得到身心的愉悦。
《仁医寸心》演绎的是南通历史名人——明代草根医生陈实功妙手仁心、悬壶济世的故事。该剧不论从形式还是内涵上都处处体现了创作理念的回归。回归到了戏剧是“讲故事”的本体,回归到了来源于民间的越剧本源,回归到了医生治病救人的本质。
首先,该剧有较强的戏剧性、故事性和传奇性。编剧在故事情节的设置上匠心独运,注重营造戏剧性结构。整出戏始终贯穿着紧张的戏剧冲突,每一个戏剧冲突的起端、发展和高潮,都比较巧妙合理。最精彩的是第二场王侍郎会诊,陈实功的师弟叶秋海与富商勾结,给病人滥开名贵中药,王侍郎服用了过多人参,身体反而越补越虚。陈实功会诊时却出人意料地开了一剂价格十分低廉的“野菜豆腐汤”,居然让王侍郎的病情好转。虽然这里有夸大的功效,但观众看到这里,都会心一笑,不需要追究其真实性更不必去考证其科学性,人们在乎的是这一情节道出了治病救人的本质,讽刺了在利益驱使下医商勾结的丑恶嘴脸。所以看似夸张,却让人信服。因为它符合艺术的真实性,且平添了一份传奇性,这就是艺术的魅力。还有第三场郦春院问诊。富商为报复陈实功,以给青楼女子看病为由将陈实功骗至风月场所,并串通东楼女引诱陈实功。一个是一心看病但也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却是百般引诱却也被对方的正气诚心所打动,就在陈实功用嘴吸附东楼女背上的痈毒时,富商将陈实功的老婆引出,本想上演一场捉奸大战,没想到,最终却演绎了一场仁者无敌的好戏。
这两场戏妙趣横生,意外连连,每一场冲突和较量都有“戏”可看,冲突构成悬念,悬念又形成期待,使观众在欣赏中获得审美愉悦。
然而,《仁医寸心》又不仅仅满足于好看好玩,它通过故事写出了人物的情怀,富有人文关怀。陈实功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医德高尚。编剧将他的感人故事,用“医者无类”这样一个饱含传统文化的思想来贯穿。陈实功对待病人不论贫富、贵贱以及品行的好坏,都一视同仁,堪称“大医精诚”。剧中所塑造的陈实功不仅不忌讳嫌弃青楼女子,更是在面对曾陷害过自己的富商和亲生儿子同时病倒的情况下,先人后己,最终艰难地选择了先去救治自己的仇人。这是一种大境界、大情怀。剧中多次在情节中出现“医者无类”的台词,这一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精神始终贯穿于全剧,不仅体现在陈实功身上,即使剧中作为陈实功的对立面人物——他的师弟叶秋海,也没有被简单地写成恶人,当他路遇昏倒在雪地中的师兄时,本着“无论恩与怨,毕竟是郎中”的思想,用参汤救活了陈实功。
《仁医寸心》通过陈实功一系列治病救人的故事,不仅歌颂了这位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古代名医,同时,以古喻今,影射了当代社会中医疗界的不正之风,揭示了当今医改的重要性,使得这出戏具有了较强的时代感。
《仁医寸心》的风格雅俗共赏,舞台从始至终以翠竹为背景,既是草根医生的象征,更是陈实功清贫高洁的人格写照。前半场为喜剧风格,特别是第二场会诊,导演设计了符号化的四位老郎中的群舞表演,手拄拐杖,造型独特,舞蹈滑稽。他们虽然能道破世道人心,深知世间是是非非不在药,“病的是人心”,但明哲保身的思想使他们圆滑世俗、袖手旁观。轻松诙谐中揭示了现实的无奈,引起观众强烈的共鸣。后半场尽显越剧悲情戏的艺术魅力,第五场时空交错,舞台一边是坐轿赶路的陈实功,一边是儿子病魔缠身,母子在家中急切盼父归家。雷鸣电闪、树叶晃动、一派肃杀紧张的气氛,不断移动的树枝既起到了切换场景的作用,也外化出双方焦急的心情。加之独唱、重唱、轮唱,使整场戏充分发挥了戏曲擅于抒情和虚实相生的特点,并融合了现代剧场艺术的元素。第六场哭坟,则展现了越剧最擅长的悲情戏的艺术魅力,一大段范派弦下调,被饰演陈实功的范晓萍演唱得凄婉动人、催人泪下。
作为一出越剧,《仁医寸心》将越剧唯美精致的都市化风格与诙谐淳朴的草根性相结合,让民间性和草根性融入当代审美中;雅与俗、悲与喜渗入市井人生中;虚与实、刚与柔融合于世间情感中。既体现了越剧艺术的独特魅力,又将越剧包括所有地方戏赖以生存的民间艺术的文化因子注入剧中,使舞台呈现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鲜明的民族审美特征。这无疑给趋于雅化、偏重厚重题材的越剧现状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适应了大众文化的审美需求。
(作者:罗松,系《中国戏剧年鉴》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