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界技能大赛看中外职业教育

    【教改透视】

    编者按

    就规模而言，中国拥有世界上体量最大的职业教育。从发展的态势来讲，中国职业教育也正以令世界瞩目的速度和姿态，走向世界职业教育的舞台中心。在与世界各国的交往中，尤其是在世界级技能大赛赛场，中国技能选手正在取得惊人的进步。同时，这样的国际交流，也更直接地展现着中外职业教育的实力和发展底蕴。刊发此文，希望从一个新的视角，为中国职业教育打开更广阔的发展视野。

    在担任第42届、43届世界技能大赛汽车喷漆项目裁判，及参加俄罗斯、欧洲汽车喷漆项目比赛期间，笔者接触到众多国际级裁判、参赛选手的指导教练，他们大多是各自国家职业学校教师或者修理厂的油漆工，抑或是名列前茅的国际油漆企业的技术总监。我同时也参观、拜访了一些国外的职业学校，了解了他们职业教育的发展状况，对中国和国外的职业教育，自然而然有了对比，有了一些感受和想法。

1.职教教师应该是技能高手

    在国际交往中，我了解情况比较多的国家，既有发展水平较高的丹麦、瑞典、德国、英国、法国、挪威，也有俄罗斯、印度、泰国等。除了印度、泰国是由汽车生产厂的培训师担任裁判，他们的职业与职业教育不直接相关之外，其他国家中，选手的教练都是学校老师。瑞典的情况刚刚有所变化，以前也是学校教师，到2017年，就由43届世界技能大赛银牌选手、同时也是一名修理厂喷漆技师担任了选手的教练，并出任世赛裁判。这些国家的职业学校老师，共同的特点就是技术能力强，都是从事汽车喷漆行业平均达到10年左右的专业技能很强的教师。而不是职业学校为了增设某个专业，临时调任一些教师半路出家。那样的教师，理论知识掌握了一些，但实际技能是比较弱的。

    我亲眼看到德国、英国、俄罗斯的教练培训选手，都是亲手演练纠正，当场展示正确的技术流程和最后的良好效果。这样一来，参赛选手才能有效吸收好的方法，纠正不足。

    反观我们很多职业学校老师，理论娴熟，但由于自己的技能水平比选手和部分学生都薄弱，没法动手演练纠正，只能评判结果，只能提出一些自己都没有办法验证、不一定正确的方法，这对于技能人才培养就非常不利。而学生可能是从不同渠道听取不同的指导，有很多问题还要靠他们自己去从头摸索、验证。

    其实，技能训练和体育训练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的体育教练很多都是过去的优秀选手，是因为他们能够洞察选手的优缺点，亲手示范好的方法，言传身教。但是如果让羽毛球优胜选手去教乒乓球，让乒乓球优胜选手去教羽毛球，结果会如何？而且，技能水平是越强越容易有进步，越弱越不敢碰，也就越没有机会进步。在只能动口指导的状态下，教师的水平得不到提高，其发展潜力、职业状态就会止步不前，这也是为什么我所看到的国外职业学校教师精神面貌好于我们很多职业院校教师的原因。

    我们要提升职业教育，就要有好的考核机制，比如德国，是委托第三方认证机构对院校老师的教学水平进行评估、认证，以确保职业院校的教师技能水平以及场地设施等教学条件能够满足在校学生的教学要求，实实在在提升技能习得的水准。

2.学生要真正崇尚职业技能

    中外职业院校学生的最大差别，首先体现在学生对职业技能的兴趣上。

    这可以从日常的学习中看出来，也可以从学生的精神面貌和对未来职业前景的预期中表现出来。我们不必期望一个年轻的学生能够做出多么长远而清晰的职业规划，但是学习一个专业，将来会有哪些工作机会，这些工作机会的优缺点怎样？什么是自己希望的工作？取得所希望的工作机会，需要什么样的技能水平？这些最基本的问题，国外的学生很显然比我们的学生更了然于胸。

    所以，我所参观过的国外职业院校，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有很多学生利用课余时间制作的展示品或教具。他们的老师只是提供指导，但是学生却能够做到很高水平。在俄罗斯的职业学校，由于资金不充裕，学校的建筑和车间像是我们国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样子，但是学校教师、学生的钻研精神，以及所做的教具之多，令人叹为观止，虽然他们还在用很落后的设备、工具教学，但是对技能的重视却强于我们很多职业院校。

    目前，中国学生对于职业技能的兴趣，以及职业教师的技能水平，已经受到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世界技能大赛等活动的感染和激发，有了很大提升，但是与国外普遍的崇尚技能之风相比，差距还是明显的。这还得从教师能力水平培养、与优秀企业交流互动、优秀学生示范带动等几个方面予以加强，以形成真正良好的技能学习的风气。

3.良好的职业待遇不可或缺

    当然，发达国家的职业稳定性好，工作待遇好，是一个重要的保障因素。一些国家，即使是修理厂的喷漆技工，所获薪酬已经可以让人过上很好的生活。

    其实，中国现在也有很多有国际水准的大企业需要优秀技能人才。但是，很多职业院校毕业生却因为技能、素养不够高而得不到这种机会。也就是说，企业和学生互相需要，但是没有达到彼此认同。实际上，包括我们耳熟能详的德国“双元制”教育体系，由于职业教育培养的人才能满足企业所需，对企业发展至关重要，所以国外的企业很多都主动参与到职业教育中。在欧洲、加拿大、澳大利亚，职业院校的学生上学期间，都是一部分时间在学校，一部分在企业。欧洲一些国家的学生甚至达到三分之一时间在学校，三分之二时间在企业。一方面，学生和企业有了充分的互相了解；另一方面，学生所学技能能够马上得到检验和提升。

    所以，世界技能大赛上，我们遇到的很多国外选手，都是已经工作了2到3年的喷漆技术工人。他们的成熟度、心理素质、分析解决突发问题的能力，均高于我们的在校学生甚至于毕业生。我们中国人有一个成语是“教学相长”，这真的需要职业院校的教师好好理解。我还想另造一个词——“学用相长”，这对于学生很重要。也许一些老师会说，这不就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吗？问题是，我们院校的实训，能不能、算不算是达到了实践的要求、标准和目的？

4.以成熟态度对待比赛与职业发展

    事实上，除了第42届世界技能大赛汽车喷漆项目金牌得主，一位瑞士选手在赛后被法拉利招聘，专门喷涂F1赛车之外，我所知道的其他选手，即使得了各种奖牌，比赛后也还是在修理厂做漆工，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原因是这些漆工选手从上职业院校到就业，都是身处比较成熟的体系之中，也是在相对较好的企业中工作。所以，对于很多国外选手和国外教练来说，参加世界技能大赛，是多一次拼搏，多一次锻炼，多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学生不是为了那概率极低的一举成功的机会而学习，而是因为他们对学到高技能有热情和兴趣，知道这热情和兴趣有实现的途径，对实现好的就业有清晰的目标和信心。

    反观中国职业教育，如同我们的企业现状——优秀的企业还是处于金字塔的上端，所占比例还不够大，整体水平还和国外的企业有差距。我国的职业院校和职业教育本身，也存在这种差距。但这正是我们的潜力所在。

    从我接触的国家看，我国的职业教育投入超过很多发达国家；国家现在对职业教育如此重视，倡导成立职教集团，倡导企业优秀技能人才到学校任职，倡导产教融合……这些措施逐步落地和加强之后，希望带来中国职业教育巨大的变化。第一个变化是培养出一大批专业的职业教师，第二个变化就是职业院校能够和用人企业展开校企合作，共同培养产业所需人才。

    （作者：张小鹏，系世界技能大赛喷漆项目中国专家组长、国际级裁判；庞贝捷油漆贸易［上海］有限公司大中华区培训及售后项目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