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身居闹市久了,对季节的感知就会显得迟钝。春天了,乡下的爹娘肯定坐不住,他们似乎和大地同时苏醒,与小草一起舒展筋骨,走向田野,准备着播下新一年的希望。
记得去年春天回家,原本想着到田里做些农活,帮一把已经年迈的爹娘。谁知,这敦厚的土地也会认生,面对她,我竟然茫然失措。手拿锄头无法攥紧,稍一使劲,地未翻深,掌心却磨出燎泡如豆,破掉后钻心地疼。
生于乡村,长于乡村,父辈们至今依然在乡村。作为农家孩子,我本该清楚五谷的秉性,如今却变得陌生;本该懂得节令和农事,现在却这般愚钝。我无法像父辈们那样,手指深入泥土便知墒情,更无法通过晚霞来预知未来天气的阴晴。面对土地,面对乡村,我仿佛是一个不忠的背叛者,选择了逃离,这样的感觉时常让我的心无法安生。无数个深夜里,我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担心乡下年迈的爹娘,怀念那泥土的芳香,思念那起伏的山峦,遥想那曾经遗失在沃野里的梦。
城里工作十余载,有时候行走在喧闹的人群中,脸上挂着微笑,内心却空空如也;有时候穿梭于潮水般的车流中,来去匆匆,思绪却飘向了远方。于是,我的梦里,时常出现春天。梦里的春天,我会匍匐在地,耳朵贴近泥土,像个孩子一般,去聆听泥土下传出的声声呐喊。那喊声震耳欲聋,那喊声穿云裂石;那是小草的声音,那是种子的声音,那是生命诞生的律动,那是成群结队的种子或根须在泥土下的呐喊,它们吵着、闹着、嚷着,天震地骇般声振屋瓦……猛然间醒来,看到的是依然是温暖卧室的雪白墙壁,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地迈着均匀的步子。
生在乡村,身在城市,却似乎在哪儿都没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样的尴尬与纠结,时常让我陷入长久的沉思。原本想是自己过于多愁善感,后来问过众多像我一样的人,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乡村留着年迈的双亲令人记挂,城里有妻小需要供养,这样的现实无法逃避。或许从离开乡村那天起,一颗心就注定要在城乡之间游离——这是社会发展必经的过程,无可选择;更是时代赋予的责任,无可推卸。
或许,未来在我们的视野中,将不再有城市和乡村。那时的天会更蓝、水会更清,城市有城市的特色,村落有村落的别致。我们的下一代,无论是城市人和乡村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享受着同等的社会资源。那时的我们,或许已慢慢变老。我想,等到那一天,我会坐在某个美丽的花园树荫下,对环绕膝下的儿孙讲:曾经的乡村很落后,我们努力学习就是为了逃离乡村;那时我们以跳出“农门”为荣,心在城乡之间游离、痛苦、徘徊,也在城乡间高高的壁垒上有过深深的迷茫——但那只是曾经、过去。
那时的回忆,言语中虽然流露出淡淡的乡愁,却是一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