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展大观】
“我尊重传统,热爱传统,同时又在同传统打仗,尽量不要传统。”自画像里的张仃硕大的脑袋,头发向后蓬起,厚厚的髭须盖住嘴唇,眼角泛起笑意,似乎不像要“打仗”的样子。
在友人眼里,张仃自带气场,诗人艾青说“张仃到哪里,摩登就到哪里”,漫画家华君武说他的艺术风格是“毕加索加城隍庙”。这个在延安窑洞的黄土墙上挂着毕加索女人画像的“前卫”艺术家,却一生不离中国笔墨传统和民间土壤,被称为“中国美术的骄傲”。
适逢张仃百岁诞辰,中国美术馆“它山之石——张仃诞辰一百周年纪念展”开幕,观众可以近距离观看画家的笔墨之境、艺术之心。
江南山水润我笔墨
走进展厅,一幅幅对景写生的小景画作吸引了人们的目光。画面上的苏州园林亭阁雅致,林木清秀,相得益彰。富阳村头,远山青黛,村舍俨然,一位女子倚门而立,路上一辆驴车驶过,农夫正举起鞭子轻轻吆喝。港湾小镇,层峦郁郁葱葱,黑瓦白墙的房屋排列有致,几艘乌篷船停靠在江边。所有的画面上都呈现出一派清新雅丽、情趣盎然的景象。据说这组创作于20世纪50年代的江南写生组画在当时的中国美术界引起极大的轰动。
1954年,张仃37岁。他从延安走来,走进北京,走进中央美术学院。那时候,中国画面临如何为人民服务、为新中国服务的问题。千年的笔墨如何跟随时代脚步?张仃决定走到生活里去。他和李可染及回国不久的罗铭三人,从杭州到绍兴、富春江、苏州等地,进行了历时3个月的江南写生。
气象万千的江南风光和生机勃勃的生活启发着他们的笔墨。张仃以西方绘画对景写生的方式,直接用毛笔在宣纸上现场绘制,笔法遒劲,皴擦点染并施,画中的明暗、透视以及对于光影的运用,是过去中国画中罕见的。“对景造境”的直接写生,表现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在当时被视为创举,这是他们身体力行的“师造化”:用中国画的工具直接描绘大自然,从大好河山里寻找中国画新的意境、新的技法,也寻找自己的艺术新路。
焦墨写生枯笔万象
沿着展厅行走,穿越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再到七八十年代,一直到90年代,可以看到张仃的笔墨越来越纯粹,色彩从早期的清新葱茏变成了枯笔劲线。
此次展出的《太行秋收》《雨后千山铁铸成》《鹰嘴岩》等作品,画面只有纯粹的黑与明晰的白,浓重的焦墨勾勒出山峰的深邃险要,稍浅的黑色皴擦出岩石的明暗面,以硬笔落纸,只一黑色,层次全生。展品中尤其气势雄阔的是悬挂于展厅正中的一幅《巨木赞》,画的是南疆风沙中枯死的杨柳树。巨木的线条扭曲遒劲,凌厉诡谲,气势逼人,画家的笔如火焰般在4.4米的长卷上燃烧,荡气回肠。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场景,实在为传统中国画所少有。
焦墨又可称为枯笔、渴笔、竭墨,焦墨写生摒弃了传统水墨“用墨之法全在用水”的方法,既不在画笔上用水稀释墨汁,也不用淡墨在画面上调节虚实层次,笔的神奇作用成为关键,提、按、皴、擦,完全靠线条和墨点的变化传神写意。陈丹青曾评价张仃的画“可游可读”,所谓可游者,非指风景,而在手腕法度之间,调度纷繁辽远的景致手到擒来,寻常角落也取舍随意、涉笔成篇;所谓可读者,非指技巧,而在景物的翔实生动,画中名山巨川僻地荒村,举凡树石屋舍庭院廊庙,俱皆宛然可亲,极富人间气。
“它山”石巍然天地
张仃,号它山,生于1917年。早在延安时期,张仃便因其时尚的设计有了“摩登”的代号,他喜爱毕加索,挚爱中国传统民间艺术,“毕加索加城隍庙”的艺术风格使他融汇东西,独树一帜。
有人曾说,放眼20世纪的中国,艺术界再也找不出一位像张仃这样百科全书式的“大美术家”:早年以悲郁沉雄的抗战漫画投身革命;新中国成立后参与国徽设计、第一套纪念邮票设计;设计中国第一部彩色宽银幕动画片《哪吒闹海》美术形象;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引人瞩目的首都机场、长城饭店等处的巨幅壁画;晚年意境苍茫的焦墨山水……近80载艺术生涯里,张仃先生跨越漫画、实用美术、艺术设计、展示设计、舞台美术、动画电影、装饰绘画、壁画、中国画、书法、艺术批评、美术教育等诸多门类,并在诸多领域均有卓越建树,几乎映照了中国近现代史的每一个重要时段和事件。
此次中国美术馆精选的30多幅张仃绘画作品,不过沧海一粟,但仍可见画家艺术风格的精髓以及不同时期的变化。人们看到,时时都在突破成法、突破自我的“它山”石,巍然天地。
(本报记者 于园媛 郭俊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