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节”的魅力

    湖南作家曾理的长篇小说《芙蓉坊密码》，以近代中国风云为背景，以湘绣历史传承为线索，以一批近代民族工商企业家为主角，展现了民族艺术魅力，礼赞了民族文化精神。

    作品通过传奇故事的形式来表现湘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如何让湘绣与近代中国宏大叙事勾连起来，颇为考量作家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芙蓉坊密码》的作者拈出为孙中山绣制用于大婚的《百子图》、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参加在芝加哥举行的美国世博会等重要历史情节，用娴熟的笔法，铺陈出若干推动整个故事发展的高潮。

    这些高潮段落都与20世纪中国史上的重要人物、重要事件相关，但作者保持了清醒和克制，坚定地守住湘绣首先是文化产品的准确定位，没有给湘绣及其发展史涂上过多的油彩，紧紧扣住作为一个生意人的曾纪生如何打造天然阁绣庄、积极拓展湘绣市场这一条主线，成功地避免了喧宾夺主的尴尬，让小说在张弛有度中层层展开。于是，读者可以了解到，湘绣行业内部是如何开展市场竞争的，黑恶势力刘麻子如何运用卑鄙手段破坏企业正常运转，当时的政府官员如何用两桌廉价的所谓“庆功宴”对为国家赢得荣誉的企业家巧取豪夺，而帝国主义侵略所造成的动荡时局又如何让一个有抱负有良知的企业家走投无路……

    小说书名中的“密码”二字一语三关，内涵丰富，既可解读为湘绣这一民族艺术瑰宝的文化密码，又可指小说中出现的密电码本，还可以指中华民族及其文化历经近代以来的苦难，浴火重生，实现伟大复兴的历史密码。《芙蓉坊密码》揭示了包括湘绣在内的民族工商业在近代社会的命运轨迹，同时也引发读者对凝结着中国文化特性和匠人精神的湘绣未来发展之路的思考，因而这三重“密码”实质上又是统一的。

    作为一部长篇小说，《芙蓉坊密码》的艺术特色还表现在巧妙的构思上。小说采取了类似于“任务完成”的模式，长沙天然阁绣庄面临着一个又一个任务，带出一个又一个悬念，在历史风云的变幻、商场角逐的诡谲、民族大义的抉择、国家前途的判断相叠加的情景中，引导读者完成了一次湘绣的文化之旅。作为一部文化小说，湘绣的艺术特征和文化特色被不露声色地植入文本之中，这也是《芙蓉坊密码》的特色之一。比如，湘绣的“封针仪式”、用色特征，以及“掺针”这一独特针法，都和故事情节融合在一起，领着读者在阅读的愉悦中完成了一次民间文艺的知识普及。

    当前，讲好中国故事，已经成为文艺界的自觉追求。中国不乏生动的故事，关键要有讲好故事的能力，而首先是摸准故事来源，找好故事素材。艺术实践表明，好的故事不可能来自架空民族历史、脱离人文精神、缺乏现实土壤的主观臆想，只能来自于火热的现实生活，或者那些已经积淀为历史的过往。如果把中国故事比作一座大厦，那么丰富多彩的民间文艺中就蕴藏着它的基本构件。作家孙犁曾这样说，如果作者把“一小节”故事写活，写得鲜亮，当读者用心灵抚摸它时，就会投入到故事之中，因为这“一小节”而看到全面的生活，受到全面生活的刺激。在中华民族璀璨的历史文化中，民间文艺只是其中“一小节”；就我国民间文艺宝库而言，湘绣只是其中“一小节”；而就湘绣的发展史而言，《芙蓉坊密码》所讲述的故事又只是其中“一小节”。《芙蓉坊密码》在情节设置、历史还原以及艺术技巧等方面，固然也还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但作者已经把这“一小节”生动地呈现在了读者面前，让人感受到了中华民族文化宝库所发出的耀眼光芒。

    （作者单位：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