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墨线呼呼地从“当代艺匠”胡文全的墨斗中吐出,只见他拇指与食指夹着墨线轻轻一弹,清晰的墨线在粗大的油松上留下了线痕。胡文全借助锯与斧,成就了一根月梁的初胚,而凿刀、雕刀、毛尾刀将在他的叩槌与手指下显现传统的刀法功力,以及对徽州木雕有了精微细腻的表达。
熟谙徽州及其建筑的人都知道,聚族而居是徽州村落形成的基础。婺源曾是徽州“一府六县”之一,婺源的历史文化基因,与徽州一脉相承。那遍布村落的徽派建筑,既体现了无数创造者的非凡智慧和家园梦想,也是徽文化母体背景的一种依托与标志。“徽州三雕”,既是对具有徽派风格的“木雕、砖雕、石雕”雕刻工艺的总称,亦是徽派建筑重要的组成部分和精彩的艺术亮点。青山环抱的婺源仁村,是胡文全的出生地,祠堂、书院、文昌阁、蜡梅园等古建筑蔚为大观。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胡文全就对家乡建筑上的木作木雕怀着浓厚兴趣,选择了学习木匠手艺。出师(学徒期满)后,他就去苏州园林古建工程公司打工。胡文全有一股子钻劲,他拜在了著名园林专家、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石秀明门下,学习独特的造园手法与古建修缮技艺,从一个木工、施工员,逐步走向项目经理、工程部总经理,先后参与了苏州园林部分景点与安徽寿县寿春清真寺等全国重点文物单位的修缮。千禧年前,他看到婺源乡村旅游兴起,毅然放弃了苏州的优厚待遇,回到梦开始的地方,把同门师兄弟邀集在了一起。
胡文全深知,创业是自己对拥有的资源,或通过努力对能够拥有的资源进行优化整合,从而创造出更大经济和社会价值的过程。而婺源随处可见的宗祠、庙宇、民居、牌坊及廊桥等古建筑,以及自己园林古建营造修缮技艺,是最佳的优化组合。众所周知,徽派建筑的孕育与形成,走过了漫长的路程,从而形成了“沉稳、规整、精巧”的徽派建筑风格。在胡文全的意识里,徽派建筑的“徽风”,不仅能够展示徽文化的底蕴,还能够浓缩徽文化的特质。让传统“徽风”在当代延续,有着历史与现实的双重意义。
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多为木构,装饰以木雕为主,砖雕、石雕为辅,内容十分丰富:有历史故事、民间传说、戏文话本、吉祥祈福、科考文运及山水田园、花鸟虫鱼等等。而恰恰是这样的一个个构件,为胡文全后来的园林营造提供了无限的参照样本。同时,也为他对古建的修缮,提供了许许多多的佐证。搜寻、收集、梳理,只是一个开端,收藏样本,研究历史建筑文化信息才是根本。胡文全在实践中认识到,徽州与苏州虽然同属江南,但造园风格还是有所差异,“徽派园林”是徽州带有明显徽文化特征的一种造园风格,它的成因包括了地理环境、资源因素、景观生态以及审美理想等等。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古老的工匠技艺与工匠精神,不只是留在徽派建筑上的证物,还应该是保护传承的主体。一次次,胡文全从乡村的历史遗存中去获取历史信息,一次次,他把保护传承贯穿到了实际行动中,在婺源故园里、朱熹纪念馆、熹园、萧江宗祠、江湾鼓吹堂、李坑大夫第、延村大训堂、将军府等项目建设和古建修缮中,每一屋一廊一亭一桥,甚至每一个雕饰与细节,都留下了他的身影。《渔樵耕读》《诗书传家》《二十四孝》《麒麟山送子》《桃园三结义》《携琴访友》《牧归》等等,无论是在月梁、额枋、斗拱、雀替,还是在隔扇、窗栏、榫饰,那木质的纹理,那浮雕、圆雕、透雕的纹饰图案,仿佛在他手指与凿刀下有了生命。胡文全不仅在婺源做出了名气,还把徽派建筑建造技艺扩散到了南宁、南京、义乌等地。古语说,道以艺成。一个艺匠需要传承的不仅是技艺,还有艺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日前中国民协中国建筑与园林艺术委员会进行的“首届寻找‘当代艺匠’公益评选活动中”,胡文全以对精湛技艺和对工匠精神的恪守从全国艺匠中脱颖而出,获得“当代艺匠”的殊荣。
融入徽州建筑的“徽州三雕”,无疑是徽州文化与徽州工匠精神的一个缩影。而从这样的缩影中,人们不仅能够看到活着的审美精神,还能够感知到工匠精神的追问与表达。一次又一次,满头白发的胡文全总是以“金斧一声开天地(好啊)/鲁班先师下凡来(好啊)”的唱彩出现在“上梁叫时”现场,他是以古老的民间仪式在向鲁班先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