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人格的追梦

    大型原创赣剧《青山作证》迎来期盼已久的再版首演。这是著名剧作家姜朝皋先生的心血之作，是一出激荡着英雄主义情结的大戏。它是展现中国农民不懈突围的现代“寓言”，却因其浓厚的现实关怀而令人倍感真切。该剧对于中国历来存在的城乡差异进行了折射和展示，主人公二泉在面对人生抉择和艰难险阻时的内心独白和犹豫，固然不乏心酸和隐忍，却是中国农民朴实的告白。它将普通人的命运与中国农村的变革密切结合，以饱含深情的笔触书写农民的日常生活、喜怒哀乐，引发我们对农村、农民、农业问题的忧思。

    可贵的是，《青山作证》在大叙事下始终关注普遍的人生命题，并非一味渲染理想主义色彩。对于理想与爱情的权衡，脱开了花前月下情感倾诉的俗套，体现带有时代烙印的爱情观。二泉和女友淑芬拉锯式的纠葛中，淑芬苦口婆心相劝，他也有过一时动摇，而作为刺猬沟领头人，带领全村开山修路的伟业，又使他无法割舍。嫂子腊珍对二泉的感情很深，在大憨和秀妹新婚洞房外，二人互诉衷肠的对唱，充满两难选择的爱情，欲言又止的炽热和收敛，完全可以体会到内心的磅礴……拓展开来，这些矛盾是每个有理想、有素质、有作为的农村青年都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符合真实的人情物理。该剧关注底层话语，写出了特殊境遇下的母子情、友情、爱情，蕴涵着现实人生精神层面的深度关怀，尽管情节并不离奇曲折，却承载着真挚饱满的情感内容。

    这是一部英雄情怀浓厚、精神立场明确的主旋律现代戏，但并不教条。剧中人物群像追求多样化、立体化和性格化，二泉的坚定憨厚，母亲的无私，田嫂的泼辣，老村长的深沉，大憨的直率。每个人物性格都很丰满。如坚强的二泉也会有面临抉择时的犹豫，在谈婚论嫁、谈情说爱时也有懵懂冲动和羞涩，泼辣的田嫂道歉时也会有女人特有的娇羞。如淑芬与二泉的矛盾，是思想认识水平和人生理想的差异导致的，她出于对婚姻前途的隐忧，希望他回城并安排好工作，这都是一个年轻人正常的想法，尽管她有一己之私，但并不可厌，反而有可爱之处。母亲一开始在丈夫和长子先后殉职的悲痛中，不同意二泉再接任支书，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接受了事实。母亲从反对到支持，体现了人物思想的转化过程，是真实可信的，且自然流畅，合情合理。

    姜朝皋是江西剧坛最优雅的名士，又是最壮怀激烈的英雄颂歌的谱写者。他少年历尽坎坷，后由演员而转行担任编剧，直至被誉为中国剧坛“十八棵不老松”之一，仿佛一粒丢在水泥地上也能开花结果的种子。一个经历大苦难仍旧保守赤子之心不泯、气节嶙峋的人，状态愈加生动通透，会散发出某种特殊的魅力、特殊的尊严，姜朝皋就是这样的强者。《青山作证》中老支书之死、二泉领众人立下移山誓言等场景，多次以群像雕塑的形式呈现，也许会引来场景雷同的物议，而这恰是姜老师“英雄眷恋”的“夫子自况”。

    真的艺术必与生命关联，因属生命外化而无须别求，姜朝皋始终用内在生命力去写作，他的剧作即便有哀怨悲凉，也闪耀着英雄主义的壮美豪放。姜朝皋心无旁骛，发奋笔耕，近两年来大戏就写了十二部，上演院团遍及大江南北，以及京、评、越、婺、粤、汉、赣、秦腔、花鼓、采茶等各类剧种。他笔下从前期的蔡文姬、秦始皇、詹天佑到近期的戚继光、李闯王、曹孟德、文成公主、西施、胡雪岩、马寅初、袁雪芬，无不似傲立风雪的松柏，永远涌动着激情，感染力特别强，以至于必须远观，才能稍稍抵御剧中人物的巨大裹挟，保持一份自我思索和静观。

    《青山作证》大结局中，二泉炸开最后一道顽石，万道霞光从山外射进来，筑路队员齐唱“青山高，黄土厚，筋骨血脉铸春秋，岁月峥嵘路漫漫，千回百折不低头”，铿锵的音符重击着观众的心鼓，全场为之振奋。我忽然意识到，《青山作证》就是一场生命和人格的追梦，姜朝皋的创作也正是生命和人格的追梦，他一力掀起了个体与时代主韵律的谐振，自觉肩负起自己对社会人心的担当，影响、平衡、补充着当代戏剧创作的某种倾斜。这，才是真正的“文以载道”！

    （作者系中共江西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副处长）